是的,起风了。
毫无征兆,大海又一次展露了它的獠牙。
至于大海发怒的缘由。
穆孤烟自是明了,海中的家伙终于耐不住性子,打算作威作福了。
“只是没想到灵脉会成为导火索。”
涂山芊芊在符箓中喃喃念了句便要匆匆离开:
“你们小心,我与我娘说声。”
“嗯。”
之后涂山芊芊就没了声。
“岚姐姐。”
穆孤烟接过了话茬,少女的背后浮现出一对幽紫中泛着琉璃光晕的宽大双翼,双翼将她保护其中,使她免受狂风的侵扰。
真的好快。
大海上的风已经吹过来了。
“我来了。”
虽然阵法没能布置完成,但此刻也必须动身。
如今护住村子只剩下唯一的办法。
她要去杀大海之蛀。
当然,这本就是穆孤烟此行的目的。
······
面朝大海。
可惜。
此刻不是春暖花开,不是锦绣东风。
乾夏凝望着波涛汹涌的大海,无言伫立,眉目间万千思绪缠绕。
好久没见过这样的大海了。
但这些日子以来,却是真切地见过了第二回。
呵。
她的嘴角微微扬起。
不温柔。
反而很冷······她也会冷笑。
目光所至,黑云顷刻间填满了蓝天,遮蔽了温热的暖阳。
今天其实应该是个不错的天气,虽然也不适合捕鱼,渔村的百姓们今日倒都在家里。
也幸亏如此了。
乾夏总归不用大展神威,去海上把落水之人捞回来。
“唉。”
白裙的女孩儿不由叹了口气。
她把手伸向衣袖。
若有人在旁,大抵是能隐约瞧见她攥紧的拳。
她好像捏着什么。
“叹气可不好啊,会变老的。”
“烦。”
“我会伤心的哦。”
乾夏回身,浅笑,此刻她的笑容是真心实意的了······恬淡而宁静,似乎还有着常人无从察觉的几分喜悦。
“略略。”
她朝来人吐了吐舌头。
“哎呀。”
来人佝偻着背,很苍老,似乎也很腐朽。
他的躯体,他的脸庞,哪怕是他眼中的那抹光芒都显得有些腐朽了。
“老朽是不是被讨厌了呢?”
“在我面前还自称老朽,小,弟,弟。”
乾夏一字一顿。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真是。
他已经很老了,可乾夏还是女孩儿的模样。
想来是相当怪异的场面吧,他缓缓让身子更加佝偻,直至乾夏踮脚便能触摸他的脑袋。
干枯而苍白的发须被女孩儿小巧细嫩的手轻轻揉搓了一番。
“千帆。”
乾夏的嘴嘟起了好高:
“笨蛋,蠢。”
她好像真的变成了小女孩儿。
一个向着喜欢的人毫无目的地撒娇的小女孩。
她撒娇,自然因为有人会宠她。
“好久不见。”
千帆微微起身,握住了眼前的女孩的手。
可惜的是他跪不下去了。
不然呢,他就整个浪漫的,单膝跪地,而后用力牵住她的手,轻轻吻上她的手背。
嗯,某本书上有这么写过,他很喜欢那一段情节。
“乾夏。”
······
“最早你明明不叫我名字的。”
乾夏的眼睛红红的。
哭过,但她不承认,她说是被海风吹得难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千帆倒是有点不愿意提起那段时间,虽然很难忘······但那时的他可是把乾夏给喊成娘的啊。
啧。
这身份甚至让千帆烦恼了好一会。
因为他孝心变质了。
很久以前,乾夏捡到他,把他辛苦地抚养长大。
她自己也年轻,没当过娘。
后来的故事其实也很复杂。
但经历了许许多多以后,千帆终于能正视自己真正的想法,把这一层关系打破了。
只是命运向来喜欢玩笑,乾夏是大妖,而千帆······
哈,他到现在都只是个普通人,不要不信呀,千帆确实一丁点儿修为都没有的哩。
“真恼人。”
乾夏的语气中多少带了些愤怒与不满,她瞪着千帆。
但千帆笑啊,他笑得真的好开心。
小乾夏的瞪眼儿早没了杀伤力,现在看着怪可爱呢。
“你分明知道见面会意味着什么。”
“什么呢?”
恼人的家伙还在装傻,叫她糟心。
但似乎自己也不能过多职责,这便是乾夏最苦恼的地方。
她的思念不因时间而遭受到摧残。
相反,愈久未能见面,正意味着思念宛如喷涌而出的泉水,她愈发地无法抑制这份心情。
“呵,算了,和你说话就是让自己心里头添堵,蠢家伙。”
“呜呜。”
千帆做作地假装哭了几声。
乾夏抱紧了胳膊。
他终究只是笑笑,偷偷往乾夏身边挪了挪。
乾夏竟然没能觉察到她的靠近。
在有心事时,白裙的女孩的感知并不敏锐。
“嘿!”
他将那双粗糙手从女孩儿的腋下探出,于乾夏顿时惊慌却又转瞬间变得深邃的目光中将她举了起来。
“好轻啊。”
千帆笑眯眯地说道:
“比以前要轻多了。”
“揍你哦。”
“那还是算了,年纪经不住喽。”
那还把我举起来。
乾夏腹诽道,视线却不住地停留在千帆的脸上。
是错觉吧。
乾夏隐约瞧见千帆年轻时的样子了。
“但是你比以前老了啊。”
“再正常不过啦,乾夏。”
沧桑而腐朽的老人终是未能抵御住时间对他的侵扰,即便他们曾一同愚弄了轮回。
真是可笑啊,明明执掌了生灵的生死与转世。
可这一权力却总是反复被心中充满遗憾的生灵嘲讽与欺骗。
她做到过。
虽然也遭受了轮回的报复。
——轰隆隆。
“放我下来。”
嗯,打雷了,乾夏恢复了严肃的模样。
千帆也不再戏弄女孩儿,与她并肩伫立,一同眺望躁动的海。
“你们做了什么能让这家伙如此暴躁?”
“想借助天狐神阵保护这座村子······你应该能猜到,凤凰忍不住,打算把祂杀了。”
乾夏简单地解释了一番。
她打心底感谢穆孤烟,即便是无端的要求也爽快地答应了。
穆孤烟很聪明,有时却又表现得很单纯。
“只是我等都不曾料到,本因导向村子的灵脉被海里的家伙截胡了。”
乾夏的表情很阴沉。
千帆亦是了然颔首。
到底是怕了的,比起妖族与人族,作为外来客的蛀虫极易受到排斥,一旦大洺帝君与蛀决裂,要遭殃的必然是三蛀中唯一幸存的祂。
祂急了。
“多亏舍身取义的沧海之母。”
乾夏幽幽道。
若非沧海之母以身化锁链,将大海之蛀禁锢海中,他们也没有如今的悠哉模样。
但无论如何,与人族的仇怨必须稍微往后放一放了。
至少现在,他们要将入侵这方天地的家伙们给干掉。
“你去?”
千帆看向仿佛弱不经风的女孩儿。
可她却摇了摇头。
“不一定,可能得让小孤烟去了。”
凤凰名叫孤烟啊。
千帆想起了误打误撞与他见面的那位绯红的姑娘。
“为何?”
“以防万一,我们不应让蛀虫有任何上岸的机会。”
乾夏的杀意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