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后就很简单。”
成熟而窈窕的乾夏凝望远端，负手而立：
“我与千帆来到了这座渔村，共同生活了······好多年吧。
期间沧海之母舍身取义封印了大海之蛀。
我帮她清理了从海中溜出来的蛀虫，就这么过去了好久哩。
但蛀是杀不尽的。
除非海里那家伙死掉，但我杀不死祂。
可我还要去守护大地呀。
既然答应了那个女孩儿，我就要肩负起守护大地的职责，所以我不能长久地停留在这座渔村。
千帆和我说：
‘那就我来。’
起初我当然没有答应了。
他是凡人，我是大妖，他做不到的。
但他信誓旦旦地说他做得到。
‘有没有方法把你的力量分给我呢？’
他喃喃自语。
我恍然大悟。
原来那个女孩儿什么都知道。”
“她是谁？”
“不知道。”
乾岚看向乾夏，却见乾夏的眼底也有几分无奈。
方才还在苦苦挣扎的乾岚在眩晕过后便来到了这里，而后与乾夏一同见证了她的一生。
是的。
足够波澜壮阔，却有些坎坷难过。
乾岚有些发懵。
也有好事，至少她知道乾夏为何如此执着于这座渔村了。
但她的思绪停留在千帆最后一句话。
“你是天道啊。”
乾夏忽地开口，她的目光柔和温婉。
“天道？”
“对，也是我做的哦。”
乾夏轻轻一笑：
“因为后来我又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蛀那么多，杀不完，我们作为大妖也总有力尽之时，需要再寻一个出路。
所以我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个女孩儿的话语。”
“什么？”
“这个世界的天道还未诞生。”
乾岚说不出话。
“天道未生，因而天外来客。”
乾夏笃定说道：
“妖族如此，蛀虫也如此，作为世界的守护者，天道本来不应该让外来生灵随意地侵占祂的世界。
但很遗憾呐。
天道在轮回中领悟世界，感受世界。
或许在几万年后确实能够出现，但时间真的来不及了呀。
我就想，那我是不是可以再度欺瞒轮回？”
真是胆大啊。
乾岚只得如此评价乾夏。
仍在沉默，乾岚对乾夏真的很好奇。
她想继续听。
许是觉察到乾岚的想法，乾夏也没故弄玄虚：
“不得不说那位女孩儿总能精准地把握到我的想法，她每一句话都经过了深思熟虑。
我想愚弄轮回，而我也真的这么做了。
我消耗了天狼的气运，强行打断了某一次的轮回。
我说：
‘天道将诞生在天狼中。’
所以你诞生了。
而我也在那之后因消耗过大陷入沉睡。”
这便是乾夏留下的后手。
为了应对天外之敌，她选择加速天道诞生这一过程。
“代价嘛，大概就是你没什么感情吧。”
乾夏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这是乾夏没料想到的了。
都说苍天无情，但她没想到会是乾岚这种表现。
但或许真的是命运使然，再怎么无情的乾岚终究也因为缘分而获得了情感。
对。
这是乾夏没料到的另一层——
凤凰出现了。
难怪说凤凰是祥瑞呢，小孤烟的出现直接令这一场长久的战争出现了转机，银龙归位，天狐复生，天狼降临，这自然是运气极好的结果。
真好。
所以呢，乾夏要做最后一件事。
“乾岚，我问你。”
乾夏目光轻柔，她或许已经把乾夏当成自己的孩子了。
小乾岚就像她的女儿嘛：
“在看过我的一生后你有什么感受吗？”
“没有。”
“小乾岚可不许骗人哦。”
“没有。”
真的没有吗？乾夏把少女眼中的泪花看得清楚。
哦，她是冰雪聪明的，是心思玲珑通透的，她知道回答完这个问题的结果会是什么。
“好啦，要相信缘分。
以后总有能再见的时候······即便可能是几万年，几十万年？”
或许更久。
但乾夏怕乾岚哇地一声哭出来。
那可丢面。
丢乾岚的面，也丢天狼们的面。
毕竟当天道拥有情感的那一刻，乾夏的使命也就到头啦。
轮回不会允许她这种家伙继续逍遥。
她与千帆会一同进入轮回，拥有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嘞······轮回其实也挺好心的。
乾夏以为自己会万劫不复不得往生。
或者，这也是那位漂亮的女孩儿尽力为自己争取的福利？
乾夏好笑地想。
只可惜好不容易见证了乾夏的成长，她却看不到了。
“乾岚，等你醒来，你将是真正的、完整的、拥有情感的生灵，而非曾经那个漠视一切的天道化身。
所以······
记得在哭过后变得坚强。
再痛扁这方天地的敌人。”
乾夏笑得很开心。
乾岚能从她的嘴角中感受到如释重负的意味。
那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好。”
除了颤抖地答应，她也做不出挽留的举动呀。
“你不来和她告个别？”
“都没见过几回，我的道别似乎没什么意义。”
即便如此说着，那位年轻得不像话的男子还是突兀地出现在乾夏的身边。
他是千帆。
很好认，他的气质并未发生变化。
“道个别。”
乾夏娇笑着踹了千帆一脚，却被敏捷地躲开。
“那好，我来道个别。”
千帆那深邃的双眸仿佛漆黑的珍珠。
“乾岚，再会。”
他向她挥挥手，说再见。
乾岚点了点头。
“好！那么小乾岚，我来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是小乾夏好看还是大乾夏好看？”
乾夏摆出了一个风姿绰约的姿态，她朝乾岚眨眨眼。
她想让她回答大的好。
自始至终，乾夏都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想法。
小乾夏总会被当成小孩子。
难得有机会展露自己真正的姿态，狼祖大人当然要好好听听后辈的夸赞······但狼祖大人似乎忽略了一点。
“小乾夏。”
乾岚现在拥有感情了，她也会逗弄别人了。
乾夏的沉默震耳欲聋。
千帆的肩膀一抽一抽。
“都好看，这次是发自真心的······您永远是天狼的狼祖。”
不等乾夏发作，却见少女真诚地单膝下跪。
天狼是极高傲的，单膝是独属于天狼的最为最为尊贵的礼节。
“再见。”
少女把头埋得很深。
“嗯，再见。”
乾夏与千帆也轻轻地说了再见。
乾岚再抬起头时，眼前已没有了一狼一人的身影。
她忽地鼻子一酸，嘴角往下垮得厉害。
······
穆孤烟幽幽地望着这一场······大戏。
或许这种说辞不够尊重，但对于一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她的确见证了名为人生的戏码。
“狼祖大人。”
她不曾回头也知道乾夏在她身后。
“没意思，还想吓吓你。”
哦，看来出现在她这里的是小乾夏，不是大乾夏。
“怎么样？”
乾夏问了相同的一个问题。
“很感慨。”
穆孤烟真诚地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一场注定无法善终的爱恋，一次为了世界倾尽一切的守护。
“小孤烟，你是我没能料到的最大变数，我相信你。”
狼祖的信任无比珍贵，穆孤烟选择将其深深地埋在心底······在她往大海深处走时，乾夏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希望她能引燃大海，宣告凤凰的君临。
现在穆孤烟明白了。
没错，心中那点淡淡的郁结已然得到了排遣。
从他人的过往中，穆孤烟也想通了她的渴求。
其实很简单，她想要的不过是简单的生活——比如能够平静地钓一整天的鱼。
为此她要做什么呢？
对喽，杀蛀，杀人族帝君，完成复仇，这些是前提。
原来这一切很简单。
穆孤烟忽地发觉自己想复杂了，她总是困惑于所谓的心境的提升。
很好。
或许这便是属于神凰的涅槃。
她摊开掌心，望向那琉璃色的温柔而又炽烈的火焰。
“这么漂亮啊，能送我一点吗？”
乾夏笑道。
本来是玩笑话，可琉璃色的羽毛忽地出现在乾夏的掌心了，她也讶异地望向了穆孤烟。
少女在乾夏眼中变得陌生，但这次却是好事了。
“呀······”
乾夏眨眨眼。
穆孤烟向她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看来不用多说什么了，乾夏心想。
“那就再见。”
“嗯，再见。”
乾夏在穆孤烟面前缓缓消散，她本想伸出手去抓住似乎遥不可及的光点。
但那就违背了乾夏的初衷，还是别了罢。
所以现在要做的事就简单明了惹，她应当要高调地、炽烈地、温柔地向这方天地宣告——
我即为神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