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妙的感觉。
被水包裹，眼前则是密不透风的黑。
伸出手能明显地感受到凝滞，有时的确能碰着一些鱼儿。
鱼儿先是慌乱地四散逃开，而后重新聚拢。
这就大概是穆孤烟特有的了。
对，她在深海。
分海，走入其中，而后下潜。
不知潜了多久。
方才一个恍惚便被拉入乾夏的一生，又在乾夏的三言两语中想通了很多······她本来就想得差不多了，只是需要一个契机而已。
是乾夏的话？
是乾岚的泪？
应该都是，穆孤烟分不清。
她只知道她变得很厉害，比谁都要厉害。
所以她高调地点燃了海面。
如此岚姐姐的压力应该能被她分掉一点，会轻松很多。
看呐，她现在对火的掌控就是这么霸道。
好啦。
她不喜欢黑暗的环境。
世界要有光亮。
而她则将成为那个点燃世界的人。
哎呀，听着好像有点不像她了，穆孤烟不会这么狂。
也不对。
穆孤烟可以这么狂傲，这么骄傲。
“听我说——”
穆孤烟浅浅笑，在海中轻声地说：
“世界要有光。”
于是大海刹那间充斥了琉璃般的光彩，同样的琉璃神凰图腾于穆孤烟背后缓缓浮现。
光出现在眼前。
但穆孤烟拥有的是火。
但火光也是光。
在火光的映照下，她看见了祂。
“(｡･∀･)ﾉﾞ嗨。”
穆孤烟真的做出了一个似乎与老友就别重逢的表情。
即便在今日之前她从未见过祂。
是了，那会儿在虚空中也只是天上与地上的俩家伙。
“初次见面。”
她似乎没能听见那疯狂挣扎带动的锁链的巨响，似乎也没能看见那头被捆缚的巨兽的阴毒双眼。
她自顾自地打招呼：
“我姓穆，名孤烟，是天下唯一的神凰。”
她尽可能地表现得高调。
她甚至做出了从前绝不会做的华丽动作。
“以及。”
穆孤烟看向祂的目光中多了冷冽：
“接下来，本姑娘会送你去死，这场万年的闹剧该落下帷幕了。”
这是本应漆黑一片的森然而神秘的大海。
黑暗？
那是因为曙光还未出现。
她将是那道光。
焚烧过往，并迎接未来。
······
祂被囚禁在海中太久，就到足以让祂忘记时间。
在将临这方世界之前，祂曾以为占领一处连天道都没能诞生的天地将是尤其简单的事。
只需要杀死反抗者、奴役原住民，世界便成了祂们的天下。
祂们将会把世界献给祂们的神。
但是事与愿违，反抗者的反抗显然超过了所有蛀虫的料想。
他们很疯狂。
对，反抗的程度也很疯狂。
没有人投降。
没有人苟活。
每一个即将战死的，都选择在最后一刻自爆。
他们说这就叫做舍生取义。
战死的有人族，人族是世界的原住民，但他们还太过弱小了。
死去更多的是妖族，他们同样是天外的来客。
但他们选择与人族和睦共处，并将变得强大的方法教给了人族，而那些大妖更是前仆后继地踏入了战场。
为什么？
祂无法理解他们的行为。
因为不合逻辑。
妖与人不是蛀，他们拥有很多负面情绪。
蛀便诞生自生灵的贪念。
生灵的负面情绪会让他们做出很多选择，但不应是与敌人同归于尽。
祂真的无法理解，即便那些生灵称其为生灵的光辉。
譬如眼前的光。
祂怔怔地注视着那位漂亮的少女。
即便祂的眼中满是阴霾。
若非她的出现，祂本该在养精蓄锐数年后挣脱锁链。
可她来了，而人族也不值得信任。
比起玩弄人心，那个人族的帝君远胜蛀虫······他把所有的蛀都玩弄于股掌之上。
若非他抽离了部分灵脉，祂又何至于至今也无法拜托困缚？
他让蛀虫陷入困境。
她为世界带来希望。
呵。
说实在的，分明是仇人的二人居然有些相似之处。
这是否也是命运的讽刺方式？
命运善于玩弄，偏爱戏谑，却总是尽可能的公平。
可笑啊。
······
曾经的她拥有赤红的羽翼，每一片羽毛都充满了热情而火红的温度。
曾今的她拥有幽紫的火焰，足以毁灭整个世界。
她曾良善，相信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最美好的，年幼时父亲的谆谆教诲，年轻时梧桐阁的浅淡日常，这一切都弥足珍贵，是她最宝贵的记忆。
后来她变了一些。
绝望曾笼罩了她。
至交的离去，战争的频繁，身心的疲惫。
她似乎不再那么善良了。
她变得杀伐果断，眼中时常怀揣着暴虐。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她不再爱这个世界了，反而有一些痛恨它。
幸好。
这种想法并未存在太多的时间。
穆孤烟其实很清楚。
自己的运气足够好，很多事情都还来得及挽回。
所以她拼尽全力，通过她最擅长的方式来挽回那些遗憾，而她也几乎完美地做到了。
虽然有时仍旧无力。
但大概只要心怀希望，便能拥有很强大的力量吧。
她如此期待。
她如此渴望。
纵使逆光，也要满怀憧憬。
更何况她便是这方天地最温暖的那束光。
对，现在的她拥有琉璃般的火。
绚烂、瑰丽、璀璨、美轮美奂。
少女修补了千疮百孔的心，填补了那些来不及拯救的遗憾，当她再次回望过去时，忽地好笑地发觉过往的烦恼变得很可笑。
嗯。
不必烦恼，不必忧愁。
遗憾是一种必然。
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不再让自己感到遗憾。
她要亲手斩断遗憾的根源。
根源近在眼前，祂被锁链禁锢，甚至连挣扎都做不到。
好好笑。
穆孤烟忽地想起蛀与大洺帝君有过交易。
但祂们果然被他算计了啊。
比起阴谋诡计······不对，她不该对计策抱有偏见，对自己有利的便是良策。
蛀虫被某人戏耍，最终成为替他铺平道路的导火索。
今日后，蛀大概就死完了。
但代价却是妖族付出的，龙帝、狼祖、老阿妈，涂山陌陌、还有好多好多。
不可饶恕。
他的千秋大业与她何干？
她会杀了他的。
仇恨的种子已经埋下，她会亲手折断仇恨的嫩芽。
穆孤烟长长叹息了一声。
虽然刚才想了很多，但也不过是瞬息之间发生的事，那头被困住的巨兽仍在不断挣扎，因祂感受到升温的海水渐渐灼痛了祂的皮肤与血肉，啃食着祂为数不多的理智。
真可笑。
她回身，看向再次发生变化的图腾。
起初是百鸟朝凤，之后是万兽臣服，如今果不其然又发生了变化。
梧桐之上，神凰燎原，炽热却不失温柔宽厚。
这便是她如今的图腾。
穆孤烟怔怔地注视着图腾，轻轻地伸手探入其中。
她的手中握了一柄晶莹剔透的伞。
长伞之下，少女的笑容一如从前。
她一直是温柔的姑娘。
但她的火不是，她的火热情而炽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