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程很简单。
因为小老头说海祖保佑了壮汉。
所以这一回壮汉在最前方，默默地跪在海祖像前。
洺无谕没想到这里居然有海祖像。
那是一位眉眼温柔似水的女子，她大抵是他见过的最窈窕丰腴的女子。
对，她就是大海的化身，拥有大海的一切品格。
她美得不像话。
她就像······慈爱的母亲。
坏了。
难过的情绪有些抑制不住。
洺无谕将注意力移到那位虔诚地跪在海祖像前的壮汉。
虽然小老头说仪式什么的都很简单，甚至不办仪式、不带贡品都是可以的，但壮汉还是带了很多东西。
一条鱼。
不肥，但看着很新鲜。
“哼！不听话。”
洺无谕诧异地看向小老头。
“何出此言？”
“那鱼是他今早捉的。”
怪不得。
洺无谕了然颔首，也明白鱼新鲜的理由。
而且看壮汉那般虔诚的姿态，或许今早他仍然得到了大海慷慨的馈赠。
大海总是眷顾勤劳的人。
壮汉勤劳、勇敢、不惧风雨，难怪大海会眷顾他。
啊。
壮汉起身了，他挠了挠头。
“搞定！”
他的笑容很憨厚，很老实。
“滚吧。”
小老头被他气得笑骂着踹向了壮汉的屁股。
“哎呦喂疼疼疼。”
可壮汉分明躲开了，没被踹到呀。
好吧。
洺无谕觉得得收回方才的评价了。
壮汉是个老实人，但对于熟人来说，他偶尔也会表现得滑头。
也挺好的。
人总是要具备一点适当的情商才能让生活丰富一些，一板一眼的日子沉闷得叫人发昏。
“哼！”
小老头又冷冷地哼了一声：
“还不走？”
壮汉欸了一声，却在最后又向着海祖祠鞠了一躬，他这会儿得回家去哄妻去哩，一大早地没顾妻的劝告出了海，指定是要被痛骂一顿的。
啧啧啧。
分明成亲前妻可温柔了。
说话都轻轻的。
“他的妻是咱这有名的温柔姑娘。
偏偏摊上个不省心的，天天骂，但骂归骂，心疼也真心疼。
谁敢说这小子坏话，那丫头指定冲出来骂你。
以前这丫头连和人对视都害羞。”
小老头嘿嘿笑道。
洺无谕愣愣地瞧着小老头说得口干，从壮汉带来的几个果子里挑了俩水灵的。
小老头丢了他一个，另一个自顾自地啃了起来。
“这果子也是丫头大清早费劲采的，这个季节没什么果子。”
不是。
洺无谕嘴角微微一抽。
吃人贡品啊？
“公子不吃？”
“不······这是祭海祖的贡品吧。”
小老头挑了挑眉。
很快明白了洺无谕的顾虑，小老头不禁大笑数声：
“是小老儿不是，忘了和公子说喽。
这算是祖上的传统，当时村里人感谢海祖，又不知从哪听说了海祖是个喜好美食的妖。
于是隔三岔五地就给送吃的过去，海祖高兴之余却也烦恼。
吃不掉啊，那岂不是太浪费了。
某一日海祖就和祖上说，以后啊祖上自己挑一点儿拿走罢。
祖上先是拒绝，而后就见着海祖不高兴。
没办法啊，那就拿呗。
而到了现在呢，海祖大人是销声匿迹喽。
但这些个贡品小老头还得拿。
怕海祖突然回来，发现乡里人浪费粮食，一气之下就不接着护佑小老儿与乡人这一亩三分地，那可得不偿失。”
那行。
洺无谕听完了小老头的絮絮叨叨。
总之就是吃了没事。
反而海祖会开心······真是个有些奇怪的妖。
洺无谕朝果子啊呜一口。
嘶。
鸡皮疙瘩瞬间就爬满了脊背。
这玩意儿好酸。
洺无谕狐疑地瞅了眼小老头，见他吃得特欢。
姑且当作是他的无心之举罢，这果子也不是有毒的模样，只是略微酸涩了些。
洺无谕终究还是没能继续吃下去，却又不敢随意丢掉了。
浪费粮食会惹得那位海祖不快啊。
哈哈。
他自嘲地笑了笑。
真不像话。
从何时起他竟也变得多愁善感了。
······
祭拜的过程比洺无谕想象得简单。
放上贡品，朝那位温婉的女子拜三拜，而后便可起身离去。
其余的便是小老头将海祖祠稍作打扫，让清清冷冷的地方略微拥有了些许的烟火气。
也只是点了一根香。
小老头也跪在海祖像前拜了三拜。
“就一根？”
“就一根。”
小老头顿了顿，无奈地笑道：
“海祖不喜铺张浪费。”
看来这位大海之母在人们的眼里还是勤俭节约的象征······若是从前，大抵会出现父母用海祖的故事教育孩童的情况。
这片天地就是如此。
先来了妖，而后人族才渐渐诞生。
“公子，有何感想？”
小老头忽地出了声，但洺无谕的视线始终不曾移走。
他注视着海祖像，眉眼微微低垂。
“公子啊，您到底是如何看待妖族的呢？”
他豁然回首。
小老头把手背在了身后。
像个隐士高人。
但他不是，他只是个随处可见的老头。
“公子表现得太明显啦，没见过妖，怎会对妖产生如此的兴趣？
最多去了解，去深入，最后嗤之以鼻地说：
‘妖只是人的臆想。’
公子，小老儿见过一个大官，他信誓旦旦地和百姓说，这方天地是属于人族的天地。
他当时在笑，小老儿也在笑，他笑自己阴谋得逞。
而小老儿······”
小老头陷入沉默。
但洺无谕却知道小老头当时笑了什么。
他笑大官的愚昧。
天地从来不属于某一个特定的族群呵。
可是啊。
若小老头的祖上没记载海祖，小老头的思想又会是怎样的呢。
洺无谕不敢猜测。
“所以公子您啊，是否曾经见过妖族？”
小老头问了几乎相同的问题。
只是这个问题似乎拥有了肯定的答案。
“我见过。”
不用再去隐瞒了，洺无谕在短短的几息时间里想通了很多事，他在嘲笑自己为何会想要隐瞒自己与妖族熟识的事实。
可笑吗？
这不可笑吧，大家都是同一片天地下的生灵。
有争斗，自然也有和平。
他只是个不愿与妖族争斗，渴望和平的人罢。
“我见过九尾的银白天狐，我见过比山岳更高的巨狼，我还见过一头神凰。
那头神凰喜欢梧桐，梧桐会因她熠熠生辉得仿佛燃烧了起来。
我的确见过很多妖······我也知晓为何当今人族不再了解这世间还有这么一个种族。”
他停下了。
接下来的事定时不再应当被小老头知道了。
也无关紧要，洺无谕耸了耸肩。
幸好小老头没有追问，只是为他口中的妖族而震惊不已。
接下来要做的事或许会很简单。
妖族，应当重新回到世人的眼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