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吹动了梧桐。
碧绿圣洁的叶衬托着少女潋滟的红。
她将自己笼罩在红伞之下,眉目比这场东风更为轻柔。
她总是如此的。
即便面对你死我活的仇敌,她也不将过激的情绪表露。
她的仇敌甚至感受不到她的杀意。
“好吧。”
少女似是无奈地开了口:
“看来你不喜欢。”
她明明为他送上了大礼。
一场烟火。
一次清剿。
她多好啊,人族里混入了那么多那么多的蛀虫,而她却不计前嫌地帮人族屠杀了祂们,这多显得她以德报怨呐。
她如此想。
只是眼底的落寞却掩藏不住。
但祂们曾经是人。
看得出,梧桐阁的情报网也能证实这一点。
那位帝君是不是太狠毒了呢?
少女叹了口气。
或许吧,这也是她必须杀死他的原因。
这一方天地本该祥和太平。
现在有人妄图打破这一份宁静,她想她应当是不会允许的。
她喜欢宁静。
所以就从这里开始罢。
从杀死韦丰起。
从西玉起兵起。
她相信人性的光辉,正如她信任妖族的血性。
只要把掩藏真相的外皮尽数撕开,将其中赤裸裸血淋淋的真相直截了当地摆在面前。
人不会无动于衷。
或许是为了一己私欲,或许有匹夫愿承担天下大责。
总归是一样的呀。
她需要的只是一群愿意在了解真相后帮助她的人嘛。
“韦丰。”
念及此,她幽幽地抬起伞。
红伞下,她目光清澈冷冽。
“许久未见。”
少女的身形于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该清算多年的恩怨了。”
······
她在哪?
对于韦丰来说,这其实是个致命的问题。
一旦无法觉察她的踪迹,等待自己的恐怕只能是被一击毙命的命运······但她究竟在哪里,视野中更是一丝一毫的赤红都不曾出现过。
唯有眼前的梧桐。
东风起,那株遮天的苍翠梧桐树叶娑然。
似在讲述千万年的故事与历史。
韦丰微微一怔,行军路线上怎会有如此庞大的梧桐?
“猜对了。”
她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了。
“这是我的图腾。
可惜,没有奖励。”
韦丰豁然回身,却仍然找不到少女的身影。
“但关于我在哪这个问题你可就猜错啦,我还以为你不会轻易中招的。”
足以沸腾五脏六腑的炽热逼近了他的后背。
他瞪大了眼,当即了然自己来不及进行躲闪与回避。
“寸劲。”
纤细的拳头抵住了他的脊背。
“开天!”
刹那的恍惚与黑暗侵袭了韦丰,他张大了嘴,却终究发出一声毫无意义的哀鸣。
他甚至喷不出鲜血。
早在烈焰入侵驱赶之时,他的血液便被烧得无影无踪了。
九十画图腾到底还是有点本事的。
正常人早没了性命,他却还能踉踉跄跄的恍在原地。
“呼。”
得亏自己留了手。
穆孤烟长舒了一口气,微微拂汗。
嗯?
天下谁扛得住百画一拳?
遑论她那仿佛琉璃的火,那玩意儿可不敢随意用。
对韦丰用她不擅长的体术已经是放水啦。
很可惜,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反抗都未能施展,穆孤烟的面前便出现了一头死猪一样的肥硕男子。
“我说啊。”
穆孤烟重新撑开了伞:
“你这些年到底捞了多少油水啊?
总觉得你比前两年胖。”
没有回答。
但到底是没打死的,他还有用。
要审判他的不该是自己,而是大洺千千万万的百姓。
为了讨好他的陛下,天晓得韦丰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手上沾了多少无辜之人的血。
梧桐阁收集了他的罪证。
等到某日天晴,万里无云,她会在西玉对他进行最后的审判。
但在这之前······
穆孤烟挥了挥手,散去飘摇东风中的梧桐。
这也是她图腾能表露的意向嘛。
为了审判能够顺利实行,她得先回到西玉郡去呢。
到底是那位人族的帝君,果然不会把胜利只压在韦丰以及这支军队上。
她得赶回西玉郡了。
远远眺望,大抵能看见涂山玖玖的术法。
真正的军队把西玉给围了。
妖族的大军估计在往西玉赶,但在那之前,或许事情已经被自己给解决喽。
略显轻松的想法萦绕在脑海中,终究没能驱散些许愁绪。
既然那位帝君向她出了招,想来她的好姐妹们应当也在面对这些不速之客。
有些担心。
不过现在只能信任她们啦。
梧桐阁会把她们的情况送到穆孤烟这里的。
一旦有难······
不,这场战争的胜者一定是她。
······
“当真夸张。”
“是吧。”
屃与犴并肩远望,将天穹中那尊九尾天狐的英姿尽收眼底,而在他们身后便是乌泱泱的妖族大军。
他们在往西玉赶。
围城的蛀太多,驻守的妖不一定挡得住。
人族的军队多为凡人,此刻也指望不得。
“我说的是术法。”
屃眉头微微一挑。
犴的视线却自始至终不曾移开:
“我说的是人族的帝君。”
屃怔了怔,他却是从自己拿古板严肃的七哥眼中看到了剧烈的情绪。
犴当然会有情绪,只是平日里难得表现。
他觉得有些恼火。
“倒是难得看到七哥生气。”
“是吗?”
“几千年里一次都没有啊。”
那还真是很久了。
只是这一回,犴是由衷地感到了愤怒。
分明是自己的子民,却毫不顾忌他们的安慰;分明是大洺的臣子,却毫不留情地利用他们的命。
这不是庸君。
他就是昏君。
“到底是我太心软,还是他太狠毒?”
犴看向了屃。
屃却是左顾右盼了一番,似是有些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这问题问他干嘛,他又没当过帝王。
真要问也得去找那凤凰丫头,虽然时间不长,但那姑娘总归是在龙椅上坐过些时日。
嘶······
“欸七哥,你说那丫头当了皇帝,龙椅还能叫龙椅吗?”
犴一皱眉,真被屃把话题转移过去了。
应该不能叫,如果穆孤烟还是荒天的帝王,龙椅估计得改名为凰椅。
“七哥。”
“小心。”
屃与犴同时看向前方的幽邃。
一头蛀从阴影里爬出,而后便是两头,三头,四头。
阴影无穷无尽。
蛀同样如此,不成人形的躯干拦在大军的必经之路上,更甚没了隐藏的意愿。
“咱是不是被小看了?”
“是你不能小看他们,这些蛀没有比九十画低的。”
“还真是。”
屃咂咂嘴,总归头疼了些。
血肉之躯与亡命徒的交锋的结果往往显而易见。
血肉怕疼,除非人数足够多。
“陛下。”
哦吼,屃顿时敛去了担忧的脸色。
却是月歌瞬息而至,跟在她身后的便是梧桐阁的大批精锐。
“我们人多。”
月歌的话语简练而精准地道出了事实。
没错,妖多,不怕,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