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啥?”
“牌匾。”
“我知道,你要这牌匾作甚?”
“恁大俩红娘字儿你没看着?”
洺无谕把眉头皱得可紧巴,狐疑地瞧着涂山芊芊手中的牌匾。
红娘二字金纹流淌,显得无比华丽富贵。
哦在狐狸面前不能用狐疑这个词,至少涂山芊芊很清楚自己现在在干啥。
“你······”
洺无谕的嘴角不由微微踌躇:
“你红娘当上瘾了?”
“还成,但看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是很让狐高兴的。”
得了。
这姑娘就是当上瘾了。
“也罢。”
洺无谕幽幽叹了口气。
“我们要往都城走了。”
涂山芊芊将视线从这块她尤为满意的牌匾上收回,乌鸦在半空中嘶哑地叫,可能是在嘲弄着什么,又或者只是饿了。
乌鸦没心没肺的。
“可让我好等啊。”
涂山芊芊毫不客气地呛了他。
“不可冒进。”
有些出乎狐狐意料惹,这家伙居然没反驳她。
“因冒进造成的牺牲太过悲哀。”
嚯······
涂山芊芊将那一双妩媚的狐眸眯起。
这家伙到底是变了的。
从他变作孤身一人起,沉郁占据了他所有的态度,先前那自大狂妄却是荡然无存了。
他似乎说过:
人是会在某一刻突然长大的。
涂山芊芊深有体会。
亲人的相继离去让他打碎了最后一丝对于大洺的幻想。
这是一种成长,但代价痛彻心扉。
再往后啊。
当青年浑浑噩噩地出走,却遇见了他向往中的景象。
当人类开始自相残杀,却是所谓的异族撑了那一把。
他记得很清楚。
那审批大洺将士甲胄的蛀虫如潮水般涌至城下,却是煌煌九尾的天狐傲立天穹之上。
狐鸣。
苍白的大阵刹那笼罩了这座大城。
天被照亮了一半。
地被点燃了一半。
须臾。
他看见天狐背后那百画的绝世图腾。
她们远远地走在了自己面前。
不止是所谓的修为,更是她们的心性、想法、觉悟、以及一切他不曾拥有的东西······但现在他拥有了。
觉悟啊。
其实在走投无路之后,觉悟是很容易诞生的。
现在的他大抵算是走投无路了。
居然把揭露大洺腐朽的任务寄托在妖族身上。
那他呢?
他还能做些什么事呢?
问题不难。
只是一个夜晚的不眠便让他想到了答案。
无论如何,他总归要向异族证明人族仍然拥有与之一同站在舞台上的资格的。
他将撕开大洺破败的外衣。
他将执掌反抗的大旗,痛斥那位帝王惨无人道的行径。
幸好,他所热爱的种族证明了他没有错。
就在昨日,他成功聚集了一支属于他的反抗之师,即便稍显散乱,即便还算不上成熟。
但这是希望呵。
有希望在,他的愿望一定有实现的一天。
何况他还有最强大的盟友。
说来有些可笑,他的盟友竟然能算作被动参与其中的。
“哈。”
“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
涂山芊芊撇了撇嘴,而后闭口不言。
“终于像样了。”
涂山芊芊其实有些管不住她的嘴巴。
这几日也没个好姐妹能唠嗑,来收集情报的梧桐阁又闷得很。
“嗯?”
“说你像样了,像个领袖。”
涂山芊芊笑了笑。
“我该说多谢吗?”
“不谢,至少你让我知道人族还不算无可救药······记得去好好歇歇罢,你那黑眼圈黑得和熊猫似的。”
洺无谕怔了怔。
他抚上面颊,手不禁顿在了此处。
倒是能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消瘦······之前却没能觉察了。
那好乌鸦见他抬手,天真地落在了他的臂膀上。
不对,脚感不对,一点儿肉都没。
“呀呀!”
虽然脚感很怪,但这蠢家伙还是傻乎乎地站着。
自顾自地大声喊叫,明明歌声顶难听。
自顾自地做蹦又跳,让本就肩膀酸痛的洺无谕更清晰地感受到了生命的重量。
这东西怎么恁蠢。
不对,说来确也当去感谢涂山芊芊的。
被蠢东西一折腾就给忘了。
洺无谕苦恼地揉揉眉心,往先前少女所处看去。
“唉。”
果然消失不见了。
大妖都这样。
来无影去无踪,一溜烟儿就没影。
他的的确确有了很大变化。
至少过去的他不会想到道谢,也不会心怀如此壮志。
“多谢。”
他觉得她能听到真心实意的道谢。
这既是对赶来帮忙的狐狐的谢意。
当然了。
其实还有那头小凤凰······她彻底撕碎了他的幻想,她告诉了他一个纵使残酷却应当被高声歌唱的现实。
······
乾岚跪坐在土丘前。
她买了肉和蜜饯。
乾夏好像不喝酒,她很容易醉。
千帆倒是不晓得。
但蜜饯和肉总归没问题。
蜜饯很甜。
真说起来还是芊芊做的最好吃。
但她在南方忙,亦是半会儿她与她见不着面,也吃不着。
那肉倒是挺好的,乾岚随意地烤了烤就很香。
天狼嘛,有几个是不喜欢吃肉的······只是这会儿她烤肉是用作祭奠的了。
“老祖。”
乾岚沉默了许久。
“说来好笑,我成了山神。
当然是被擅自封的。”
那被她救起的青年在文中诗中大书特书。
他说东边的文太软。
偏偏这些个忒软被当地的大官往上送,竟是一路送到了朝廷,他说自己抑郁不得志久矣。
当大敌进犯,太软的文人终究没能保护得了这座城池。
众人软弱退却,却唯他一人挺身而出,手执长剑,怒发冲冠,伫立城楼前。
他没有修为。
但他说要血洗此地的软弱,告诉文人何为血性。
——你们不如那话本里的妖族。
乾岚又一次救下他是并不仅是因为他说了妖族的好话。
血性不灭之人值得敬佩,于是她救了。
他问她是谁,乾岚思索片刻,终究选择了如实相告:
“我是乾岚,是你口中的妖族。”
在比城大,比天高的天狼将蛀虫尽数剿灭后,那些被压迫依旧的文人终是忍无可忍了。
他们为青年的血性感动,主动冲入了城主府。
“唉。”
思绪至此,乾岚不禁叹了口气:
“就是不知为何把我写成了山神······或许是所谓的意向罢,他们需要这么一个意向以求彻底解决此地软弱之风的盛行。”
乾岚耸了耸肩:
“您说好不好笑,老祖。”
祭奠罢,乾岚默默起身,那座城被山挡住了。
那位青年说要带领众多被迫害而不得志的文人墨客前往都城讨个说法。
她会陪他们的。
她想见证腐朽的王朝被新生的嫩芽摧毁。
······
“龙王!龙王!龙王!”
女孩儿略显局促,所见竟是微微泛起了晕。
她被簇拥着坐在统帅众人的高位。
恍恍惚惚,她险些分不清哪些是梦,哪些是现实。
——挺住。
耳边传来的声音倏地让女孩儿清醒。
她看向隐藏在阴影中的少女,见她朝自己眨眨眼,挥挥手。
——你要记住,你是请龙裁决,破除大善人阴谋的龙王,你是要把北地劣性根除的人。
但我怕。
龙初灵看见女孩儿唇齿微动。
——但你像我求助时可没见你怕,我们会成功的。
女孩儿将懒蛋儿埋入了阴影。
——大善人妄图控制北地的阴谋都被我们破解啦,还有什么值得你恐惧?
那你会帮我吗。
女孩儿并未张口,但龙初灵分明从她眼中读出了信任与期盼。
于是她也笑了。
——那当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