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蓝蓝，风懒懒。
但高处不胜寒，山顶总归有着别样的寒意。
“冷了就把衣服披上。”
老人沙哑的话语钻入耳朵，让她感觉到了一丝不真实。
她低下头，看见自己幼嫩的双手。
手被冻得好红呀。
老人见她没反应，只是无奈一叹。
“怎得发了许久的呆？”
似是有些说教的意味在，但老人仍然为呆呆愣愣的她披上的厚实的衣裳，让慵懒却冷彻的风伤不到她。
她看向老人。
“父亲。”
老人的目光落在蓝天白云中。
“怎么了？”
“黑狼叔他们在哪？”
“在休息。”
“那今天来这里做什么？好冷哦。”
老人揉了揉她的脑袋。
往常寻不着狼群时，老人便会登上高处，朝远方大喊黑狼叔的姓名。
若是距离较近，便可等到一阵黑风袭来。
黑狼叔跑得很快的，奔跑时和一阵狂风似的。
远了就没办法啦。
只是老人这会儿却疑惑地看着她了：
“是你说要来的。”
女孩儿微微一怔。
欸？
好像确实如此，她怎得记不清了？
那她为何要来登高呢？
总不能为了吹个冷风，把自己的鼻子呀小手呀冻得红彤彤，还惹得父亲好担心自己吧。
“给。”
老人忽地递给了她一根鱼竿。
“昨晚你说要钓鱼。”
她接过鱼竿，错愕地看着面前洁白的云卷云舒。
没有水，也没有鱼。
“在云海中钓鱼，我也是头一回呵。”
老人浅浅地笑了笑。
他盘膝而坐，现在他的个子就和站直的她一样了。
他看着傻乎乎的她，苍老且严肃的面容上竟也缓缓攀上些许的和蔼与慈祥，他用宽厚的大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不来？”
她摇了摇头。
“来。”
她学着他的样子甩出了鱼钩。
只是鱼钩上没有鱼饵，她也没有坐下，只是依着老人。
老人年迈，但肩膀依旧宽厚。
于她而言，老人的肩膀仿佛是船只的避风港，只需轻轻依靠便能令心头满怀温热。
他是她的大树，会在每天的清晨陪伴她看太阳从东方升起。
他教她读书，写字，还教她放牧。
偶尔也教教拳脚功夫，不多，大抵堪堪能作防身之用。
曾几何时，老人便是整个世界。
她终究还是将视线落在老人的身上了。
“父亲。”
老人沉默不语。
“云里有鱼吗？”
“没有。”
老人嘴角微扬，鱼竿却豁然剧烈地抖动了：
“但只要你想，云里便有鱼。”
她明白了老人的意思，正因她方才的提问，才让云海钓鱼成为了现实。
于是她也笑了，她果断放下鱼竿，为老人加油打气：
“我想云里所有的鱼都是大鱼！”
果不其然。
老人低呵一声，双臂更有青筋暴起。
他奋力拽住鱼竿，与云海中那位不肯乖乖就范的大家伙对抗。
当太阳从更高的云层中探出了视线。
当轻风骤然变得猛烈，将她的衣裙与长发吹乱。
当老人高高举起了鱼竿。
大鱼终究刺破了山间的云海，自洁白的浪花中挣扎而上，俊丽的身姿亦落入他们的眼中。
“好大的鱼！”
她拽着老人的衣袖，激动地呼喊道。
只是她又有些疑惑了。
这条鱼的花纹怎么看着像大老虎呢。
······
结论，这是条傻鱼，至于叫它傻鱼的理由······她真没见过主动往锅里跳的家伙，一副任君烹饪的傻呆呆模样。
以及那虎皮花纹。
“要不就把这种鱼叫做虎纹傻鱼吧。”
“你想清蒸还是红烧？”
老人没在意她的小小脑洞，却是有些头疼。
这鱼太大了。
随身的厨具皆为便利之用，装不下。
“我都要，蒸炸煮焖！”
老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总归是自己闺女儿说的话最大，老人轻轻敲了敲小锅，那孤零零的锅转眼成了四口大锅。
这下啥方法都能做了。
小小的她满脸喜悦地给了老人一个大大的熊抱。
“谢谢父亲！”
“我的老腰差点被你撞断了。”
“才不会嘞。”
她向他扮了个鬼脸，粉嫩的舌头略略略个不停。
她这么轻，老人能举起十个她。
“还想吃些什么？总不能只吃鱼。”
老人问道。
这倒是一下子把她问住了。
吃什么不重要呀。
她享受的只是眼前如泡沫般易碎的温情罢了。
“我想吃肉，牛肉羊肉鸡肉鸭肉，牛肉要卤的，羊肉要做成串串，鸡肉要白斩鸡，鸭肉要烤鸭。”
须臾。
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张饭桌。
方才说的菜肴被摆上桌，热乎乎的，烟雾袅袅。
她的眼底不知何时添了一抹哀伤。
“这么多啊。”
老人把四道菜端上桌，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
她的双眸忽地变得通红。
刹那间的鼻酸令她猝不及防地落了泪，豆大的雨点打在仿佛失去了颜色的桌上。
水花微微溅起，在她光洁的手背上留下为不可察的印记。
“不可以吗？”
她嗫嚅着问道。
“当然，机会难得，再多说点吧。”
老人的视线满溢了慈爱。
他的粗糙得有些不真实的大手抚上她俏丽的面容。
他看向渐渐长高，长大，变得亭亭玉立的她，稍显陌生的姿态倒映在老人的眼底。
“好！”
她赌气似的大喊了声。
她有很多想吃的。
有很多很多，非常多的美食想和老人一起尝试。
······
穆孤烟睁开了泛红的双眼。
口中似乎还萦绕着淡淡的咸香，又很快散为虚无。
她啜泣了一声。
还有很多东西没吃呢，狮子头她只咬了一口，那碗淋满酱汁饭才刚刚拌好，她还来不及包一份烤鸭给······
“呜······”
她在晴空万里下大声地哭喊。
她还不像醒来。
她好后悔自己过早意识到方才的一切都是梦境。
一旦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可就太容易清醒了呀。
“这么难过啊。”
涂山玖玖将难掩悲痛的少女拥入怀中，她抚着少女的长发，语调呢喃而温婉。
她感受到少女全身的颤颤。
她感受到少女转了个身，把涕泪滂沱的俏脸埋入她的怀抱。
她看到那个小小的墓碑前有一束小小的鲜花。
果然，在韦丰伏诛之后，穆孤烟一定会到她父亲的墓前，为他献上一朵满怀思念的花。
很多人都猜到了。
涂山玖玖也是，于是她俏然跟了上来。
在看到少女微白的面色时，她终究难以抑制过分担忧的心情。
或许会被小孤烟认为太过操心罢······
但涂山玖玖必须要送她一场好梦，以免这丫头伤心过了头。
虽然结果不一定好。
小孤烟可能更加伤心了呀。
真难办。
涂山玖玖有些愁眉不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