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了？”
“累了。”
“其实可以再哭会，没人看见。”
这话说的倒没错。
在场的只有神凰和九尾天狐，哪有人啊。
于是涂山玖玖便迎上穆孤烟略显幽怨的目光，却又不禁莞尔。
“杀了韦丰就这样，待大仇得报时你岂不哭得更惨。”
穆孤烟摇了摇头：
“应该不会了，刚刚只是······”
她顿住了。
只是什么呢？思念？痛快？遗憾终于不再是遗憾？
或者真的只是突然很难过。
······
穆孤烟是独自一人前来的，没有告诉涂山玖玖，也没有告诉她的鹤姐姐与月歌姐姐，当然苏依依与穆忘我也不知道。
说实话。
她的心底是有些荒芜的。
杀死仇人不会带来痛快。
只会让空虚漫上心头。
空虚转而化作深渊，仿佛要吞噬她的灵魂。
顿生恐惧的她独自爬上山巅。
沿途摘了不知名的花朵，她跪在父亲的墓前，将花朵放在墓的前方。
低头。
沉默。
任由风吹过她的长发。
任由鸟雀走兽路过，最终停留在她的身边。
任由它们耐不住风，在道别后离去。
它们也懂得道别，鸟雀会叽叽喳喳，走兽的叫声就奇怪得多。
她也朝它们一一道别。
但在短暂的喧嚣消失后，她又一次陷入无边无际的寂静。
清风拂来。
思绪飘飘悠悠地远去。
日光正好。
稍有寒冷，却不会影响一场酣睡。
忽地有些困倦了。
起初她把困乏当作连日辛劳的代价。
可当那真切无比的梦境被摆在面前，她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哭吧。
这是孩子的特权。
即便她已成年。
尽情地大哭一场，在长辈的面前她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孩子受了委屈，当然要回到温暖的家，向长辈哭诉这些令她痛苦的委屈。
她也很清楚。
唯有天狐才能送来这么一场美梦。
她终究没能瞒过涂山玖玖。
或许谁都瞒不过，他们对她的动向心知肚明。
不过贸然的打扰终归不好。
大抵是心有灵犀，最终来宽慰她的只有涂山玖玖一人了。
穆孤烟看向涂山玖玖。
从心结被解开的那一刻起，大姨的眼中便没了阴翳。
大姨本就是很温和的天狐。
可惜，涂山陌陌是很天真的女孩儿。
所以涂山玖玖并不能天真。
为了族群，她不得不过早地成熟起来，将族群的重担抗在当时尚且年幼的肩膀之上。
是呀。
涂山玖玖其实也很疲惫了。
“大姨。”
涂山玖玖听到缩在她怀中的少女的低语：
“您眼角都有皱纹了。”
涂山玖玖微怔，随后抬手，轻抚她眼角。
真的。
连自己都未曾觉察到这点。
是什么时候有的呢？
“您也歇歇，接下来交给我们就好了。”
少女是浅笑着说出这番话的，力量不大，却值得所有人信任。
“好啊。”
涂山玖玖轻阖双眸，嘴角微扬：
“我已经老啦。”
妖族的寿命真的很长，涂山玖玖算不得年迈，可时间与命运仍然在她的面容上刻下诸多的痕迹。
穆孤烟说的不错。
接下来就靠她了。
妖族与人族会把大洺的都城包围。
往后便是属于穆孤烟的战场。
她与人族帝君的决战不仅关乎妖族的未来，也决定着这方天地的命运。
但涂山玖玖相信穆孤烟，相信她曾立下的约定。
······
穆孤烟从镯子中找出了一壶酒与一碟点心。
虽说按仙無的说法，父亲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开始新的人生······但思念总归不会减少。
随后她起了身，红裙如含苞的花。
“不和他说些什么吗？我觉得他应当是听得到的。”
涂山玖玖笑问道。
却见穆孤烟恍惚片刻，终究只是摇头。
“足够了。”
斯人已逝，再多的牵挂徒增无边无际的哀伤。
穆孤烟觉得父亲会因此教训她的。
既然如此，便把最后的思念寄托于此，随后挺起胸，抬起头，迈向崭新的未来。
“接下来做什么？”
涂山玖玖站在了穆孤烟的身后。
“大姨······”
“说吧，大姨会帮你们这群小丫头的。”
她真正地落在了她的身后。
穆孤烟从涂山玖玖的话语读不出任何的生分。
她真的很信任她了。
无论穆孤烟或涂山玖玖，她们无比清楚这一份信任的重量，但涂山玖玖选择如此，穆孤烟也心甘情愿立下了约定。
约定呵。
这其实是多么沉重的一个词汇。
······
但人与妖并非能连轴转的机关。
后方妖族大部方才历经一场大仗，尚且需要修养的时间。
进军的日子被定在三日后。
“人族的帝君都没急，朕急来做什么？”
犴如此说道。
反正整个妖族大军加起来都打不过那人族帝君，届时得仰仗的仍旧是凤凰丫头。
穆孤烟的诞生是妖族之幸。
而他家小十把凤凰的心留在妖族更是千万年的福气。
当真幸运呵。
只是犴偶尔也会对世道感概万千。
修为啊，到底是不够公平。
但天下又哪来完全的公平。
身为帝王，这番话终究被他压在心底，而随后的铺天盖地的工作又令他有些愁眉不展了。
帝王真难当。
他有些理解穆孤烟的想法了。
“她现在在干嘛？”
没来由的好奇心占据了这位帝王的脑袋，他忽地开口问向一旁的月歌。
梧桐阁现如今可是最夸张的情报头子哩。
“小孤烟？”
月歌那清冷的眸子扑闪扑闪。
“应该在钓鱼吧。”
犴的嘴角为不可察地抽了抽。
······
经年累月的相处定然会加深二人对彼此的了解。
至少月歌对于穆孤烟的了解很深，也很轻易地猜到了小姑娘会在闲暇时去哪······永不空手而归的小孤烟的萝筐里又一次装满了鱼鱼。
对，她钓鱼去了。
这爱好的养成倒是得感谢洺无谕，是他送了她一根鱼竿儿嘞。
想让自己放空大脑，钓鱼便是个不二之选。
穆孤烟特意挑了个没人寻得到的深山老林里的湖泊。
鱼多，寂寥，空旷。
鱼钩往湖里一甩，一本书被她放在腿上。
西玉流行的传奇小说，讲的剑客。
说这位剑客很厉害，抬手既是云，覆手便是雨，天地皆为剑客的剑。
好看应该算是好看吧······但感觉有点不真实。
穆孤烟没见过这种剑客。
在其他话本里，剑客不该是那些提着剑上去刺挑劈砍之类的，但这书里的剑客······穆孤烟没见剑客出过几招。
罢了。
还不知是否真有其人呢。
继续看书罢。
“还有，你们别往我筐里蹦了。”
穆孤烟朝湖面瞪了一眼。
堪堪跃入半空的鱼鱼们面面相觑，最终噗通一声落回湖中了。
“唉。”
坏了，她开始觉得钓鱼没劲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