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告别第一座城池了。
城门前,穆孤烟特意走在了最后。
女孩向她高高地挥着手。
穆孤烟回应了女孩一个最完美的微笑。
“姐姐再见!”
穆孤烟脚步一顿,大抵是思索了片刻。
她忽地回过身,走向女孩。
最终在女孩儿面前伸出了小指头——这是名为约定的象征。
“约好了。”
“嗯!约好了!”
没错。
这就是属于少女们的约定。
“对了······”
女孩还来不及说些什么,骤然的风迷乱了所有人的双眸,女孩猝不及防下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却怎么也看不到穆孤烟的身影了。
一片琉璃羽飘落。
女孩并不知晓穆孤烟是什么种族的大妖。
但这片羽毛和穆孤烟很像。
气息很相似,而且同样温热,同样炽烈。
这是她送给她的礼物。
城主看向将羽毛捧在掌心的女孩。
真厉害啊。
那位姑娘仅靠一次见面便把他女儿“收买”了,更甚立下了连他都不知晓的约定。
他无奈地笑了笑:
“你和这位姐姐约定了什么?”
“姐姐说会保护我们。”
城主一怔,却又听得女孩说:
“她说会保护所有人。”
“哈,那她可就有些贪心喽,这颗不容易呵。”
“没错。”
但女孩儿分外鉴定。
“我相信她。”
城主遥望着那片羽毛飘来的方向。
“女儿都这么说,那我也信任她。”
对吧。
信任哪是这么复杂的事。
······
第二座城池,隐居在城中的人族侠客终究无法忍受城主对大洺帝君的簇拥。
他冲入城主府,将城主的头颅按在地上。
侠客的图腾是八十画,在人族中已是难得的强者。
但强大又有何用?
城主把蛀放入城中,任由其烧杀抢掠。
他没能保护好他的妻子。
因为某人的一己私欲与所谓的“忠诚”。
当他听得妖族进攻时,他反而觉察不到惶恐,而是莫大的喜悦······仇恨没有蒙蔽他的心灵,反而令他认清了整个王朝的腐朽本质。
固步自封。
冥顽不灵。
他决定成为顺流中的一滴水。
既然水要将船只倾覆,他也不必再停留其上。
侠客冷冷地看着城主:
“你究竟知不知道这些怪物会造成多大伤亡?”
城主头破血流,目光呆滞。
他点头了。
侠客的神色从起先的诧异变作不解,随后是比深渊更深邃的愤怒。
粗糙的巴掌落在城主的脸上。
侠客的手上有很多茧子,操练刀枪,磨炼拳脚······蛀入城时他还在城外锻炼武艺。
可结果呢?
他久经锤炼的修为与武艺完全保护不了妻子。
侠客消沉了很久。
但在思考的最后,他决心覆灭这个腐朽了的王朝。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你这败类,畜生,混账,杀了你,脏我剑。”
······
侠客注视着他的剑。
他的剑很锋利。
削铁如泥的剑本应泛晕着银白的色彩。
此刻却有抹不开的赤红遮蔽了剑的身。
“是城主的血?”
穆孤烟问道,她的目光却落在城门处。
妖族大军抵达这座城池时,城楼上正挂着一具无头的尸体。
“是。”
侠客的声音有些低沉。
他握紧了双拳。
凌乱的长发遮住了他的面容,或许也掩盖了他并不平静的心情,他成功报了仇,可一颗心却宛若死水。
“剑脏了。”
穆孤烟于心底怅然地叹了口气。
果然,大洺帝君还是做了些事的,这座城有他的手笔。
至少那头蛀一定藏在此处很久很久了。
城主被源源不断地恶意影响,终究还是变成了心灵可憎不择手段的人。
连这座离帝都尚有距离的城都是如此······
得加速了。
她到底不忍见到人间变成炼狱。
“你接下去打算做什么?”
但眼前还有一位侠客,一位悲情且无奈的侠客。
侠客微微抬起了头,让穆孤烟得以看到他惨淡虚无的眸色,穆孤烟的心一下揪得紧了。
“安葬妻子。”
侠客的拳头攥紧又放松。
一滴红从掌心落下。
“跟随大军,进攻大洺。”
他的敌人是大洺。
“在击破大洺,杀死陛下······杀死帝王后,自裁。”
侠客安排好了他晦暗的人生。
心存死志的人难劝,穆孤烟很清楚这一点。
“你不劝劝?”
侠客打断了穆孤烟的思绪。
她嘟了嘟嘴:
“我也想劝,但感觉会是无用功。”
“你和很多人不一样。”
从见面至此,穆孤烟第一次见到了侠客的微笑。
一闪而逝的笑,甚至可能是她的错觉······不,她觉得这般宽厚的笑不会是错觉,侠客原本应当是一位性格温柔的人。
“谢谢。”
他最后道了一声谢。
······
穆孤烟目送侠客离开了城主府。
他说自己对名利没有兴趣。
“姑娘切莫将重任托付给一个将死之人。”
穆孤烟无奈一笑。
她只是看中了他的修为,想让他领一支军。
荒天大妖多,但七八十画的图腾少。
若能有如此一位生力军的加入,想来会让军心更为稳定。
但侠客拒绝了。
“我就当一个卒子便好。”
倒也无妨。
“只是稍稍有些可惜呵。”
穆孤烟看向不知何时起出现在屋中的犴。
“你不是在给月歌姐姐安排工作吗?”
言外之意便是你作为帝王怎么这么闲······犴又怎会听不出小姑娘毫不掩饰的画外音。
“结束了。”
“那别人的工作呢?”
“也结束了。”
犴看到穆孤烟从镯子里摸出了鱼竿。
“虽说此时钓鱼不合时宜······”
虽说连续两座城池都兵不血刃地拿下,但大军行进许久仍需要休息一夜。
他们也需要休息。
“我不去,只是觉得你好像太累了。”
穆孤烟单手撑着脑袋,视线停留在犴的脸上,嘴角亦是攀上一抹笑意:
“眉头紧缩,满目血丝,面部消瘦,嘴唇微白,歇歇吧您。”
犴沉默了。
他觉得应当没这么夸张,但瞧着穆孤烟那似笑非笑的模样······莫非自己的精神状态属实差的离谱了?
“所以啊。”
穆孤烟把鱼竿递给了犴。
“勤恳是好事,却也别把自己累倒了。”
······
穆孤烟好说歹说把犴劝去休息了。
但是屋内需要休息的大有人在,比如一直躲在门后的月歌姐姐。
这儿倒是热闹得很。
挨个来,挨个走,月歌大概听着了她与犴一半的对话。
“月歌姐姐不去休息吗?”
穆孤烟笑着看着那扇门。
“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休息的?”
“大洺帝君让蛀渗透人间,我等梧桐阁需有所警惕。”
月歌靠在门上,清冷的眼底闪过一丝疲惫。
穆孤烟亦是陷入了沉默。
没错。
大洺帝君的动作比她想象得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