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万物皆有差距。
或许是某种标准,或许是某种程度。
商品等级、食材质量、性格优劣都可以差距做出描述。
人应当要懂得差距。
并非因其而怯懦,却为正视、缩小、弥补。
“差距”。
洺无谕不禁苦笑了。
真是讽刺呵。
他无比懂得差距二字的意义。
他更知晓差距会是人与人之间多么深邃的鸿沟。
而明智如他,又怎会料不到如今的局面······大洺帝君将龙枪插入他的心口,而他的长匕却停留在离大洺帝君脖颈尚有数寸的地方。
“噗。”
他的口中喷出了鲜血。
原本红润的面色刹那间比纸更为苍白。
他输了。
差距明晃晃摆在他与大洺帝君的面前。
从匕首与龙枪交锋的那一刻起,他便了然自己会于瞬息之间败下阵来。
——他原以为自己能撑住两招,运气好是三招。
哼。
看来运气没站在自己这边。
大洺帝君很强。
对呀,洺无谕其实不算弱的呀。
他的图腾也九十画了。
十年前,人间的九十画只有两个人。
穆武。
韦丰。
但他们都死了。
他偶尔也会感概命运难测。
“到此为止。”
大洺帝君轻飘飘的话语落入他的耳中。
洺无谕终究恍然。
听闻人死前会出现走马灯,莫非方才的胡思乱想便是他的走马灯吗······却又不相似。
走马灯,走马灯······走的应当是他人生的种种经历。
但他还有精力去胡思乱想。
短暂的思索让洺无谕豁然开朗了。
“我说。”
他含糊地说着,因口中鲜血满溢:
“你就没有爱过你的子民吗?”
“没有。”
“真的一回都没有吗?”
他虚弱到快说不出话了。
大洺帝君亦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不懂洺无谕为何要提出这么一个问题,但他不屑于说谎,所以他如实相告。
“一回都没有。”
想来这一回争斗马上要落下帷幕了。
说实话,大洺帝君有些失望。
本以为洺无谕的反抗会更激烈,更值得他高看一眼。
但结果呢?
从青年喊话,帝王将临起。
到枪入胸口,鲜血四溅止。
五次呼吸。
反叛的戛然而止令他感到失望。
难得获得了一身无上伟力,第一回施展却无法全力发泄。
遗憾久违地萦绕心头,很快便为一股莫名的期待笼罩,那头凤凰无论如何也会来的。
他与她有丝缕微妙的相似,执念便是支撑他们前行的一大动力。
“咳。”
洺无谕的咳嗽声将他的思绪拉归。
青年的眼中渐渐失去了色彩。
大抵是执念罢,执念令他不愿轻易死去。
可惜。
这一次没人能救得了他。
“永别了。”
最后的血亲,唱响反叛之歌的人呐。
他会在他死后建造一座坟墓。
墓志铭······就写成:向世界发起叛逆之人吧。
······
涂山芊芊把蛀群撕开了裂缝。
花费的时间不算长,但比起另一处战场又显得太久。
当她带领大军突破蛀虫的封锁时,只能见到一道从半空中落下的消瘦身影。
他像一滴雨水。
涂山芊芊全然来不及说些什么了。
身后,无边无际的愤怒与杀气洞穿了虚无的空气,涌向高傲地伫立于半空的帝王,民众的愤怒于此刻来到了顶峰。
为何而愤怒?
因家破人亡,因昏君当道。
“陛下。”
老人颤颤巍巍地绕过了涂山芊芊。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清明如光,只是此刻微微添上了一把火焰。
“这一切都是出自您的真心吗?”
所有人都想得知一个答案,一个能够揭露真相的答案,一个能够掀起滔天浪花的答案。
一个······
足以坚定所有人的意志的答案。
“您真的从未珍视过天下吗?从未爱惜过您的子民吗?”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听到这个问题了。
洺无谕在不久前如此质问过他,这位老者于风暴之中再度向他提问了。
“不曾。”
大洺帝君没有必要去说谎。
但恰恰是这一分诚实,终究令百姓的心碎如散灰。
大洺烂到了骨子。
若他们不自救,性命便不再属于他们了。
却也不知是谁先发出了吼声:
“杀——”
大军转身冲向蛀群,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他们以凡俗人力胜不得强大如斯的大洺帝君,但对于他的爪牙,他们也有应尽之事。
蛀群悍然,但大军也取得了纵使牺牲也要达成的愿望。
把高高在上的王从王座上拽下。
把临近破灭的人间变回能够安居乐业的人间。
“感谢您的付出。”
老人向涂山芊芊深深鞠躬。
“不。”
涂山芊芊却是摇了摇头。
她并未随大军进攻蛀群。
少女探出纤细的臂膀,将洺无谕的躯干送回自己的后方——青年即将陨落大地的一刻,她便及时的护住了他的身体。
呵。
分明不保护也没事儿。
“谢谢他吧。”
涂山芊芊恶狠狠地踹了洺无谕一脚。
虽说他以血作刀,将真相展露世间。
但涂山芊芊就是有些不快。
目的达成,甚至靠假死让大洺帝君放松警惕,任由她接回了躯干······
“还装?”
洺无谕于老者惊诧的神色中睁开了眸。
“小爷我又痛又累的。”
“那也给我起来,军心需要你来稳固。”
“是——”
没有人知道死而复生的领袖会为一支军队带来多大的能量。
现在,蛀群将体验到这一股激情与热血。
······
大洺帝君凝望着涂山芊芊。
他曾杀死过她。
但现在她又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了。
许是凤凰的手段,他相信是那头凤凰做的,神兽总有属于自己的手段。
“他应当死得不能再死了。”
“是啊,是怎么一回事呢?”
涂山芊芊很乐意看到大洺帝君疑惑不解的模样,如此会带给她一种大仇得报的痛快感。
少女的复仇就是这么简单。
当然,若是能稍微拖延一下时间就更好了。
打他?
不不不,专业的事儿要由专业的人干。
天狐小姐并不想再尝一回胸口被洞穿的感觉······死不掉,但实在太疼了。
涂山芊芊的嘴角攀上了一抹妩媚娇俏的弧度。
一枚吊坠从掌心落下,原本光亮的狼牙饰品变得黯淡,它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让洺无谕逃过了必死的劫难。
“狼主。”
纵使力量不在,但那股气息却让人感到怀念与熟悉。
他仰天长叹,却听不出任何的无奈之意。
他曾想方设法耗死妖族最后的两位大能,他借蛀的刀刃将龙帝与狼主送葬。
不想他们都以自己的方式为他使了绊子。
真是命数?
不,这世间只会存在他得胜的命运。
“你让我久违地感到了生气。”
大洺帝君将龙枪指向涂山芊芊,目光淡漠如水。
“谢谢”
涂山芊芊还以一个无比欠揍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