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
穆孤烟怔怔地望着破开云层的火雨。
赤红的火落在了大地之上。
那茵茵的绿草未曾被点燃，反倒生长得更为茁茁。
这场战斗比穆孤烟料想的要迅速。
无论是她的胜。
亦或是他的败。
似乎未能觉察到大洺帝君的抵抗，他便已然坠落高空，仿佛一只在火雨中被点燃了翅膀的鸟儿。
“赢得好快。”
穆孤烟喃喃自语道。
化作人形，她自半空而落。
又余他远远地对望。
他的眼底倒映出了一位火红的少女。
“不快。”
在穆孤烟走进后，他轻声开口。
原来他听到了自己的感慨。
难道方才那番感慨不气人？穆孤烟看不见大洺帝的脸上有分毫愠色。
“真强大啊。”
她的火与她都太强大了。
强得让他不可与之敌对。
“谢谢？”
穆孤烟道了声谢，随后蹲在了他的身前。
火红的伞被遮挡在她的头顶，伞柄太长，以至于点在地上都不需要穆孤烟用手撑着。
她想看一看大洺帝君。
曾几何时不可一世的帝王正奄奄一息地颓然于大地。
他眼眸微阖着。
仔细听闻，却是能听见他微弱却平稳的呼吸。
稳得穆孤烟差点想给他再捅一下。
吓死了，还以为方才的杀招无法杀死他呢。
“不用的。”
大洺帝君许是看透了她的想法：
“朕离死不远。”
五脏六腑皆被焚毁且无法重生。
何人可活？
无人可活。
只是他的修为太高，勉强吊着一口气罢了。
“你还自称朕呢。”
穆孤烟苦笑着挖苦道，换位思考一番，大抵若是她只剩一口气了，这个“朕”字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当然。”
大洺帝君目光灼灼：
“朕永远是朕。”
他仍然放不下他的千秋大梦，即便他的梦已被穆孤烟一点一点地撕碎。
穆孤烟沉默地看着他，竟不觉为他的目光所震撼。
果然，像他这种人还是死了好，这般雄心壮志却不用于正途，终究只会为祸人间。
“我佩服你。”
穆孤烟赞叹道，随后摇了摇头：
“但我无法认同你。
或许你是被你口中的神明蛊惑，但你先起恶念在被利用却是事实。
若无恶念，那所谓的神也不会将目光投向你。”
“或许你说的不错。”
大洺帝君洒脱地笑了笑。
他已濒死。
或许，说些好话也无妨。
“穆孤烟，在朕年幼时，父皇曾握着朕的手说：
‘吾儿，令大洺千秋万代。’
朕告诉他，不必他多言，朕也会令朕的大洺永垂不朽。
不知从何时起，朕的耳边总能响起这一句话。
祂告诉朕说，朕的愿望其实相当贪婪，纵观寰宇，没有王朝能做到这一点······
祂说祂可以。
于是朕接受了，祂要的朕不要，朕要的祂能给，多好的交易！”
穆孤烟悄然攥紧了双拳。
“但朕败了，你胜了，这便是这场交易的终局。”
他冷笑一声。
“朕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很巧，我也是。”
穆孤烟叹了口气，想要这场短暂的谈话。
“最后听朕说一句话吧，穆孤烟······神明是伟大的，是无上的，是能蛊惑人心的，倘若不想被卷入洪流，就不要听神明的低吟，也别让神明对你瞩目。”
鸦雀无声。
以背去起身的少女回收看去，轻笑：
“人之将死？”
她却也不曾将后面那半句话说出口。
气息消失了。
他仍然睁着眼，但他确确实实死了，在说完最后的“忠告”后。
那真的是忠告吗？穆孤烟不甚清楚。
不过姑且放在心里罢，既然大洺帝君都这么说了，就当作是其言也善。
无妨。
因为穆孤烟有可以提问的人。
“他说的是事实吗？”
少女向虚空问道，不久便得到了略有迟疑的回应：
“嗯。”
“那你是神明吗，仙無？”
“你觉得我是，我便是。”
······
三小只还不曾见过如此盛大的场面。
一株连接天地的梧桐树，一位点燃四方的神凰，一片金红的落叶。
只有这些。
但偏偏就是这些，竟是将那位不可一世的帝王斩杀此间，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似乎还留有余力。
“恁强？”
涂山芊芊被小孤烟狠狠震撼了一回。
“赢了就是好事。”
乾岚不由浅笑道：
“而且从今以后，妖族也不必再刻意掩藏自己的行踪。”
“嘹咂咧！”
涂山芊芊想起了她那蜜饯铺子。
西玉那会儿开个铺子都要藏耳朵尾巴，一点儿不舒服。
现在她可以尽情地把九条毛茸茸的大尾巴露出来，一根抱着烦了还能换一根抱。
“记得光顾。”
涂山芊芊怼了怼乾岚的腰肢。
“记得打折。”
天狼小姐才不会惯着天狐小姐呢。
“那我也要。”
不约而同的两道应和声。
龙初灵向来不会缺席任何一处热闹。
至于另一道。
穆孤烟忽地感受到一条巨龙的冲撞，低下头，却是小龙娘已经在她怀中不停乱蹭了。
龙尾不自觉地牵起了她的手腕，似是不愿再度放开。
“好啦，多大年纪了还这么爱撒娇呢，我又不会消失不见。”
冷知识：
龙初灵的年纪比她们大很多。
但穆孤烟暂且把这个不应该说出口的冷知识藏在心底了。
她永远是她的小龙娘，这点倒是永不改变。
“芊芊姐，岚姐姐。”
穆孤烟望向愣在一旁的少女们，嘴角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暖：
“我赢咯。”
“我就知道小孤烟你肯定行！”
涂山芊芊一把搂住了小姑娘。
“不你不知道，你刚担心死了······以及小孤烟，为什么我排在她后面？”
涂山芊芊险些气得跳脚，天晓得乾岚是怎么做到脸不红心不跳的让人火大的，这一点上她与穆孤烟几乎一脉相承。
坏了。
这俩就是最早认识的。
“次序有意义？”
涂山芊芊幽幽的目光盯得乾岚微微偏过头去。
但天狼小姐嘴角的弧度却相当明显：
“有呀，说明小孤烟喜欢我最少，嘤嘤嘤嘤。”
涂山芊芊真的很想一拳打死这个嘤嘤怪。
······
犴与洺无谕面面相觑。
人间倏地落了雨。
细细密密的雨水将满地的血迹冲刷，却也一并带走了所有的污秽。
蛀群几乎于顷刻间消散不见，唯余方才还在奋战的将士们或目瞪口呆、或劫后余生地望着空空如也的战场与并肩作战的战友。
“这······”
洺无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看来她们胜了。”
犴比他平静得多，只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眼底的如释重负。
方才那四只突然消失可把他吓得不轻。
真的。
帝王威仪瞬间破功。
犴火急火燎地通知涂山玖玖却只得到了最简单的回应：
这种时候只能做到两件事，信任，以及尽本分。
哪怕涂山玖玖的呼吸声与说话声皆是颤颤，犴也仍然在极短的时间内调整好了心态。
现在看来，信任她们是无比正确的选择。
“你是洺无谕？朕曾听穆孤烟她们多多少少提起过你。”
洺无谕嘴角一咧：
“怎么，新任龙帝要清算我与洺吗？”
“和她们说的一样，你的嘴巴很锐利，却也只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手段罢了。”
犴难掩笑意，用力拍了拍洺无谕的肩膀：
“人间靠你了，看看你的身后吧，他们全都是支持你的人民。”
洺无谕豁然回首，惊讶地发觉自己早已被簇拥于中心。
“别辜负他们。”
新任的龙帝大笑着鼓舞人族新生的帝王。
一如过去，一如曾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