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十月十六日，牧霜华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这是在哪？她的意识还有些不清晰，脑海中回荡着最后的画面是自己举着拳头在擂台上倒下时的样子。
伴随着感官逐渐复苏，那疯狂涌入鼻腔中的消毒水味，刺激着牧霜华的神经，让她意识到了这里是医院。这已经是第多少次来到病房了呢？听说朴乐乐为了让自己能得到最快的治疗，还投资了一家医院，还真是大手笔啊。
但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
作为一名优秀的拳击运动员，牧霜华对自己身体的构造了如指掌。脏器，关节传来的哀鸣声回荡在全身各个角落，用疼痛向身体的主人发泄着不满。
牧霜华现在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十分费力，唯一尚且能活动的只有双眼了吧，于是她将眼睛移向病房的窗户，从病房向外看去的太阳是什么样的呢？满是苍白。
那绚丽夺目的日晕根本无法为她带来温暖，高悬在天空中熠熠生辉的模样更像是在彰显她的无力，就好像在垂死者面前活蹦乱跳的小孩。
不过牧霜华也明白，自己这番想法不过是自怨自艾罢了，她之所以会躺在这里，无关任何人的原因，是自我选择的苦果。
恍惚间，牧霜华突然想起了哥哥曾经说过——你总有一天会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
而到现在这副油尽灯枯的样子，牧霜华扪心自问自己后悔了吗？或许有吧，但那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因为很快她就什么都不用感受了。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流逝着，在此期间不断有新的医生涌入牧霜华的病房，拿着她的报告单指指点点，然后惭愧离场，不断和病床上的牧霜华视线相接，紧接着下一波的医生到来，重复上一次轮回。
牧霜华始终淡然地平视着这一切，她并不感到害怕，相反，她甚至还有一丝好奇，比如这些医生为什么都看上去有些头秃？
两天过去了，牧霜华病房的医生也开始冒出外国人，但那些向来骄傲的国外精英分子也只能一言不发地站在牧霜华病床两侧，为她默默祈祷着。
直到第三天的到来，牧霜华此时已经连睁开眼睛都费力了，但她还是不得不强撑着眼皮，她可不想看不见好朋友的最后一面。惨白的眼瞳映衬着朴乐乐抱着她的手嚎啕大哭的样子，牧霜华想出声安慰她几句，但肿痛的咽喉和干裂的唇瓣让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只有一些低声的音节从齿缝中挤出。
“别..哭...”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那场比赛我应该跟着你去的！”
牧霜华怎么会怪她呢，朴乐乐已经帮她很多很多了，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不可能一直待在她的身边，就像哥哥说的——没有人会一直围着你转。
对啊，就像他说的那样.....
突然，朴乐乐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抬起头，通红的眼睛布满泪水，双手抱住牧霜华一只手掌，激动地说道：“华儿！撑住，要撑住！我让人去找那个混蛋了！去找你哥哥了！千万要撑住啊！”
去找哥哥了吗....
朴乐乐真的很懂她，如果哥哥真的来看自己的话，牧霜华觉得自己一定能打起精神来，既然如此再撑一会好了。
撑到哥哥来看自己...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一周时间过去了，牧霜华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睁眼是什么时候了，只是记得落日的余晖已经逐渐被黑夜吞没，她的耳边隐隐传来了朴乐乐愤怒的咆哮声。
“找不到？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人！然后给我绑也要绑到医院来！”
没找到哥哥吗？也对，他从小就很会玩捉迷藏，只要轮到自己当鬼的时候，牧霜华就从来没有找到过自己哥哥。
但只要她找个地方，趴着哭闹一会，就会看见一个小男孩老远跑过来，凑在她的脑袋边，急切地问着怎么了怎么了。
每当这时，牧霜华就会抬起手，揪住哥哥的衣角，一副诡计得逞的样子，边哭边笑地说道：“嘿嘿，抓到你了。”
然后哥哥就会无奈地举起手，摆出投降的样子，大喊道......
“又被你骗了。”
耳边响起的话语声，逐渐和记忆中的人影重叠，而那沧哑的语调却好像有着无穷的力量，竟能让牧霜华现在行将木就的身体重新焕发活力，她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看见的是一张饱经沧桑的脸，他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花白了。
这让牧霜华发自内心的感到了慌乱，眼睛中透露着急躁，哥哥这是怎么了？怎么看上去这么疲惫？是生病了吗？
低垂着眼眸，看着病床上妹妹的牧悦染和她对视，然后摇摇头，笑着说道：“我没生病，只是换个造型而已。”
“倒是你，又玩装病这一套吗？”
“好了，我现在来了，别装了快起来。”
牧悦染催促着，目光希冀地看向牧霜华的手，但等他的手从牧霜华的手腕上移开时，那无力坠落的手臂犹如尖刀般沉入牧悦染的脑海中，即使牧霜华拼命想抬起身体。
“我早都说了，你会后悔的，女孩子家家的干点什么不好。”
“你看，出事了吧，还跟我犟...”
牧悦染站起身，轻轻撩起牧霜华额前散乱的发丝，然后用桌上的皮筋，将发丝在脑后挽成束。牧霜华注视着哥哥为自己绑发，一种由衷的幸福感萦绕全身，压抑着病症带来的疼痛，她此时凝视着牧悦染的眼神已经超越了那名为亲情的束缚。
不如说，早在很久以前，牧霜华就已经有这种感情了。
而这一次面对她的大胆，牧悦染没有逃避，而是沉声回应道：“霜华，你说人的记忆可以随着转世投胎而轮回吗？”
“如果真有这种奇迹的话，那下辈子...希望你不会是我的继妹。”
牧霜华瞪大了眼睛，她多么想将这段话永远铭刻在灵魂里，她还想多和哥哥说说话，但意识的飘忽让牧霜华无论想做什么都晚了，她不能继续陪在哥哥身边了。
也许牧悦染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不敢来看这最后一眼，他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捉迷藏啊。
滴答。。滴答。。
意识飘荡在无尽虚空中的牧霜华，犹如置身没有灯塔的深海中，找不到家的方向，她唯一能坚定的信标，便是牧悦染最后的那句话，在这一刻情绪和意志充盈到了极限。
牧霜华的灵魂被一阵光芒接纳，其中传来了冰冷的机械音。
【第三个。】
.......
牧霜华猛然睁开眼，长梦让她的脑海混沌一片，她已经记不清梦的内容是什么了，只是内心深处有种莫明的空虚感，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人挖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