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结束时，实验室里一片寂静。
既没有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也没有让人烦躁的激烈探讨。
有的，只是一片寂静。
是的，实验结束了，这个说法，不同于“实验成功了”，也不同于“实验失败了”，是一种模棱两可的说法。
实验结束了，只表明，有些事情发生了，产生了结果，同时，这个结果很难再发生改变。
之所以没有使用“实验成功了”或是“实验失败了”这两种说法，是因为这两种说法，都不适用于去形容这次的实验结果。
但从眼前的结局来看，实验成功了。
留下来的“崇宗”也好，转移出去的“崇明德”也好，都在各自的身体里进入了稳定状态，身体机能逐步达到正常水平，苏醒只是时间的问题。
但从长远的科研角度来说，实验失败了。
简单来说，实验的过程出了问题，然而实验结果却成功了。
这样说比较抽象，那就再打个比方：
做化学实验的时候，在进行实验之前，会有实验步骤，每一个步骤，都会有精确的操作指示以及量级要求。
通常，我们认为，只要严格按照要求操作，就能够得到预期的结果。
然而，当我们在做实验的时候，由于某个人的操作失误，使得实验步骤中出现了偏差，我们将错就错，还是继续把实验做完，结果，原本该失败的实验，却得到了预期中成功的结果。
这种情况，当然不能视作实验成功。
若是有条件，科学家们会立刻重复这个“错误步骤”的实验，看同样的结果是否会再次发生，并去分析其中的缘由。
通俗点来说，就是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要能用自己掌握的知识解释得通。
而真实实验的情况是，实验过程中，用于辅助崇明德的部分设备，在实验过程中负载过高，中途停机了一段时间，在紧急抢修后才恢复运行再次投入使用。
按理说，实验应该是要失败的，检测仪器在那段时间记录下的参数，都大幅度偏离了正常的数值。
但是，实验却成功了。
彼岸言也好、村田博士也好，参与这场实验的科学家、学者、助手们，都很高兴实验能够成功。
但是却又因为这不科学的过程而高兴不起来。
——再来一次。
是的，再来一次实验，是这些研究者们此时此刻共同的心声。
却也是此时此刻所无法实现的事情。
不存在再来一次实验的条件。
即使是有，那也是要相当长一段时间以后的事了。
而这样的状况，无疑让这些研究者们尝到了莫大的挫败感。
在这些人之中，只有彼岸言很快的恢复了过来。
经验丰富的他、执行过无数种实验的他，对这种挫败感已经习惯了。
人越是学习，就越是会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彼岸言就是属于学无止境，懂得自谦、自我衡量，不会自信膨胀自取灭亡的人。
目光四下扫过，彼岸言看到了坐在角落里，脸色铁青的万澜山海鸣。
一抹笑意划过他的嘴角。
“喔，真是抱歉，把你给忘了海鸣。”
彼岸言笑着朝万澜山海鸣走去，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是要帮他把身上紧张和不安给拍掉。
对万澜山海鸣来说，他作为不明实验原理的非研究者、纯粹的观众，从实验开始到结束，看着这帮研究人员们忙忙碌碌、神经紧绷的做着这场实验，途中还发生了设备停机的意外状况，到最后实验结束，全场寂静……
对门外汉的他来说，这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副实验失败了的情景。
而这实验成功与否，对他有着重要的意义……因而，他僵硬的坐着，不知道该如何去接受这个实验结果。
“实验成功了，海鸣，我们大家都有些惊魂未定，所以才这么安静，哈哈哈。”
彼岸言语气轻松的说道。
他的这句话，让万澜山海鸣的脸上找回了一些血色，但在彼岸言身后的研究者们，他们听到这句话，却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目光的焦点都集中在彼岸言的背后，其灼热的程度让他不用转身都能够明白，说出了这句话的自己要如何自圆其说才能下台。
这可不是专家欺负老百姓不懂就能随便张口胡诌的状况。
“各位同仁，我先要向你们道歉，因为我有一件事未对你们说明。”
彼岸言从容的转过身，莞尔一笑，说道。
“先前，交到各位手中的材料，以及实验相关的说明，是以普通人的参数为规格进行撰写的，然而，崇明德的身体素质，参与了实验的诸位想必也已经很清楚，他的素质远高于常人，我想，这也是实验过程中，部分设备超过负载而停机的主要原因……”
“但是，即使是在这样超出预想的条件下，我们也还是顺利的完成了实验，证据就是‘他们’两人现在的身体状态都十分安定，我们只需要等他们醒来即可，至于方才实验中所发生的那些意外状况，以及丢失的一小部分实验数据……”
话说到这里，彼岸言特意看了一眼身旁的万澜山海鸣，然后再将目光重新投向实验人员当中。
“以我，以及在场杰出各位的能力，尽管要花费很大的功夫以及不短的时间，但，数据是能逆推出来的，而只要计算出这些缺失的数据，必然就能够明白我们刚才实验中意外状况的真实缘由。”
彼岸言的话音刚落，村田博士就带头鼓起了掌，这并非是有意配合彼岸言，而是切实的被他的发言所打动和折服，由衷的表示赞同与赞赏。随后，大家的感叹上、赞同声此起彼伏，渐渐的，有了“实验成功”所该有的景象。
局面得到了稳定，自己也顺利的下了台阶，彼岸言再次看向万澜山海鸣。
这历经风雨的男人，方才的惊慌已经不见踪影，但又有些欲言又止。
彼岸言很清楚他想要问什么。
“放心吧海鸣，我们都很清楚，今天这场实验，都只是铺垫……而我们所重视的‘她’，将会如我所保证的那样，重新，‘活’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