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34—极恶之兆

作者:彼远之墨 更新时间:2022/12/1 14:20:03 字数:9781

一夜的通宵和镜中眼角浮动的黑眼圈,默默注定了今日的非比寻常。

凌晨五点,我叫醒宿舍中和自己昨晚一起工作至深夜的控制部同事们,各自抹了一脸冷水,便带着一大叠材料和图纸,在宿舍区上下不停的敲门、分发着;清晨六点,我和控制部的同事们集体在餐厅草草吃过早餐,其后便是按计划在宿舍区各出入口安插人手,等待洛基和马克思他们部署接下来的行动;清晨六点半,人们陆陆续续的离开宿舍……我们得抓紧了。

今日的目标,便是准备一次演讲,一次在公司全体员工面前的演讲。虽然乍一听这并非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但这是脑叶公司,是深达数百米的地下,除了自杀外,没有任何事情可谓之轻松。时间仓促,为了完成本次目标,马克思、洛基、艾达以及包括我在内的一部分控制部员工制定了周密的计划,并进行了各自的分工:控制部负责依据情报部及记录部的资料,对每一个员工进行联络和导引,以主管的名义聚集“听众”;情报部负责收集整理全部健在员工的资料、公司内部仓库物资等信息,并交由其余部门处理;安保部则负责舞台搭建,包括器材选用和提前调试;接下来便是最核心的培训部——演讲将由马克思全权负责,他亲笔撰写了演讲稿以及讲演流程,他的发挥将决定一切的成败。

封堵起了效果,我们很快便在各大集散地聚集了众多员工文职,控制部的各位架起了喇叭,以一种比散发传单更能引人注目的方式通知每一个必经此处的人们。在大约是七点左右,我们放开了通往食堂的道路,并顺势封锁了前往工作区域的道路——今日是不需要工作的,自然也没有惯例的早会,这一切的目的不言自明:必须尽可能给予人们以时间——我们不能让同事们在不可控情绪的左右下做出任何非理智的行为……

早晨八点整,控制部放开了全部的封锁,由洛基、马克思等陆续的组织起自己部门的工作,马克西的福利部接管了对人员流动的把控任务。

演讲地点选定本部一区主休息室,为了获取更大的空间,在得到主管的准许后,我们撤除了下层的天花板(没错,建筑确实有这个自动功能。),将整座主休息室连成一片,并在更大的空间中,又和安保部的同事一道,在讲台四周布置了更多座台和聚光灯,甚至还计划用金属板、脚手架和油漆搭建一个简易的后台,可谓将短暂的时间和资源利用到了极致。

在这特殊的一天中,控制部获取了查看所有监视器的主管特权,方便工作的同时,也不得不因此临时动员控制部全体参与到对监视器时刻的监控和信息处理上,甚至也包括收容组的优伊她们在内,从他们的眼神中,我能感受到深深的不安和好奇,今日无需提着脑袋完成能源采集工作的现实似乎并没有让他们表现出更多轻松自在,反而每个人都仿佛置身葬礼般拘束与谨慎,隐隐的焦虑回荡在空气中。

“黛芙娜部……前辈!”

部门监控室中,一位名叫爱德华的文职突然指着屏幕,神色惨淡的向我报告到:“刚才……刚才好像有一位……”

“一位什么?”我立即追问道,不自觉的瞪大了双眼。

这一举动显然有些吓到了爱德华,更加紧张的他从微微颤抖的口中结结巴巴的吐出几个字:“一位……一位红色瞳孔……和前辈你一样。”

“什……”这一消息极大地震惊到了我,据我所知,格雷戈瑞他们此刻不可能出现于该监视区域,但我还是没多做猜想,强作镇定、整理神情,却难掩语气中的焦急的说道:“快,让我看刚才那段回放。”

“好……好的好的!”爱德华不敢怠慢,立刻切出了那段录像,“就是这里。”我瞪大双眼,沿着爱德华所指的方向望去……

“唔姆!”

就在我的看清“血瞳”的那一刻,一股突然的强烈寒意瞬间侵袭了我的大脑,一丝丝冷汗伴随着惊骇的刺激仿佛壁虎般爬遍后背,“这是……这是……”我竟然也一时语塞,半晌说不出话来。

是的,没错,就是血瞳,新的血瞳!但屏幕中的那个人影,那个人影绝对不属于我脑中有曾记忆的任何一人,自然更不会是格雷他们。她甚至在对镜头窃笑,自满、得意、嘲讽异常却恍如成竹在胸,似乎早已清楚我会在这里发现她,会因此慌张与惊恐。她是谁?为什么没有关于她的记忆?为什么她会在今日出现?第二十七天时为什么没有出现在主管办公室?……她仿佛一个在我脑海中徘徊的幽灵,一时引出了无数竞相纷飞的猜测和怀疑,令我头绪恼扰、心如乱麻。

“黛芙娜前辈?”此情此景更是把爱德华吓坏了,他赶忙起身询问着我的状况:“你不要紧吧。”

“呵……”我长叹一口气,情不自禁的摇着头,略有慌神的向爱德华嘱咐道:“继续监视,在遇到类似情况就无线电通知我。”说着,我便离开了监控室,我必须将这惊人的消息告知其他回归者——在一切可能都难以挽回前。

在我前往工作区域期间,我又绞尽脑汁的不断回想着,希望在自己长达万年的浩瀚忆海中找寻到那一份独属于眼前之人的片段、再小也好、再不起眼也罢,但结果却枯竭的令人绝望,而面部识别给出的唯一结果只有冷冷的三个字:安吉拉。

安吉拉、安吉拉,就是主管身边那位AI秘书,它那副冷峻面孔、时而扬起嘴角那得意的窃笑,与方才监视器中游走于人群的那个身影如出同模,除了两位异色的瞳孔,几乎找不出任何外貌的差别。我无法想象这究竟怎样会成为现实,一个AI,它活过来了吗?偏偏是此时出现在人群中,这也是主管授意的结果吗?

但这怎么可能呢?分明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AI怎么可能获得血肉?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于此,明明其需要完整的负责整座设施大小自动设备的运转。

未有我多想,自己飞快的脚步便马不停蹄的来到了本部一区的主休息室,见到了正因布置讲台与设备调试等繁琐工作正忙的焦头烂额的安保部同事,以及负责临场指挥的格雷、洛基等人,马克思则在后台准备,培训部的新人们也紧锣密鼓的四处打着下手,气氛相当紧张。

我大步流星的挤过人群,来到已经颇有雏形的后台处,洛基和格雷果然在这里,但马克思却不见人影。但此刻也顾不上太多,一见到两位,我便立刻掏出相片:

“你们一定来先看看这个。”我简短的补充道:“新的血瞳,但是神似安吉拉。”

这一消息毫无疑问也同样引起了两人的重视,但面对应接不暇的准备工作,还是无奈的给出了意见:“这个确实重要……但眼下已经箭在弦上,不能因此停止演讲的准备。”在我们三人短暂的商议后,还是决定前往福利部和马克西确认情况,以避免最坏的事端出现。

“嗯……部长他今天不在办公室。”

当我马不停蹄的来到福利部,询问工作情况时,马克西如是说道。

“那逆卡巴拉抑制器是谁在操作?”

“我不知道。”马克西哑口道,但突然又抖了个机灵:“我们去确认一下吗?我知……”

“员工SK-010203298号。”突然一阵严厉的女声打断了马克西,循声望去,是督工的AI安吉拉——而且是本尊,她睁开双眼,以一种难以名状的威压向我们威胁到:“请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要擅自处理自己业务外的内容。”

它的警告很简短,但是效果却立竿见影,马克西立刻住了嘴,我似乎想反驳什么,但是胸口却仿佛有千钧压迫,无法挤出任何一丝气息。显然安吉拉此刻出现绝非偶然,它也很清楚我们所述之事的分量,如同她掌握着的这里的一切,我们无法蒙混过关。

不得已,我们被迫放弃了对今日福利部运作情况一探究竟的打算,正如洛基所言,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老天没有慷慨施舍更多地迂回时间,为了让演讲如期进行下去,我只得先行返回控制部,完成剩余的计划内容。

下午一点,临时舞台的搭建终于完成,以约三米高、十米纵横的演讲台为中心,无数座台逐级递增递增的饶其四周,简易后台通过一条两米宽的通道与讲台连接。万事俱备,参与施工的员工就地落座,在其后的约十分钟内,在福利部与控制部的联合组织下,公司上下全体员工也陆续到场、落座。

当我来到后台并向下眺望,虽然早有心理预期,但实际上公司上下全体员工同时坐场的壮观依然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大多数都是如羊群般被驱赶至此,但鉴于血瞳回归者、尤其是马克思在先前积累的人望,以及各部门绝大多数收容组成员都曾是马克思的门生这一点,依然不乏对演讲真心期待的听众,前排已经座无虚席,甚至眼下尚未开放的下层部门中部分员工也不约而同的占领了前后排。如此空前的盛况在令我欣喜的同时,又无形中增添了压力。

一点半,随着马克思的到来,这场临时搭建却精心准备的演讲,终于在一上午紧锣密鼓的工作下迎来了自己的决定性时刻。后台中,六位回归者全部换上了那件来自主管办公室的漆黑色风衣;掀开大幕,无数灯光聚拢下、无数目光的注视中,马克思走在最前方,我与格雷戈瑞佐以左翼,洛基艾达随之右翼,马克西行于正后,以一种恍如金字塔状的队列,缓缓踏上了讲台之上。

我们五人止步于此,为马克思留下了讲台,只见他迈着沉健温雅的脚步,在光芒中留下了一个绝羡的背影。

此时此刻,人们屏息凝神,静待一切的开幕。

“女士们,先生们。”马克思清了清嗓,陈述自己的开场白:“首先非常感谢列位的临场。不论来自A巢中央区的豪门显贵,或是新L巢开拓者的菽水承欢,甚至苦尽甘来的后巷同胞们;也不论在培训部、福利部、还是研发部中从事何种职位的工作;我们都同在这家偌大的公司中,同在过去无数的岁月中。而此刻我本人,之所以有机会站在这里与列位照烛促谈,毫无疑问是列位尽职工作的结果,是人的劳动让实践成为经验、经验凝结知识,并促使一切发生改变,将我们蹒跚却坚定的道路推动至今。”说着,马克思突然向台下鞠了一躬,“请允许我再次对列位表达自己最诚挚的感谢与敬意。”

台下掌声雷动,听起来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听众们似乎确实对马克思的感谢表达出相当的满足和骄傲,俨然自己已经成为了这里的主人。

“我想首先询问大家一个很简单的问题。”马克思突然话锋一转,“大家还记得自己是何时入职脑叶公司的吗?”

话音刚落,人们在疑惑的同时,也在不知觉到暗暗数着日子,兴许是五年、兴许是两个月,或者只是新入职不过两天,这个是个似乎无关紧要的问题;但马克思接下来所述的一切,却让他们彻底惊掉了下巴:“我可是清楚的记忆得,今天是我入职的第一万零四千二百五十年第47天。”

台下鸦雀无声,不论是那些对本次演讲翘首以盼的同事们,还是只是打算混过去以回到宿舍休息的家伙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他们不知道这是否仅为一句戏谑的调侃,但马克思的神情是如此的认真,而他所述的一切又是那么难以想象,更难以接受……

“这兴许与大家心中预料的答案有所出入,但残酷的事实确实如此,包括你们、我自己、这里的任何人在内,都已经在这家深埋地下数百公里的设施中不眠不休的工作了上万年,至今未曾安息。”马克思快速调整了呼吸,接着说道:“这一不可谓不神奇的现象,来自于一项与T公司的合作,在无数的投资和天量能源的付出下,诞生了“TT2协议”——这彻底改变公司命运、你我命运的发明。它不仅用于公司高层处理日常事务,更是在技术上,将我们深锁于此数万年的荒谬臆想成为了现实。”说到这里,马克思突然指着自己血色的双瞳:“这不是自然遗传的奇迹,而是人为施加的负担。”说着,他伸出手向后扫指一圈:“黛芙娜,洛基、艾达,格雷戈瑞,马克西,我们六位‘回归者’被赋予了往日上万年岁月中浩如烟海的记忆,不仅是难以计数的经验与知识,更是无尽的轮回与痛苦。”马克思突然做疲惫状,“我清楚的记得自己被食物链考验吞噬前深切的恐惧,被绿色黎明刺穿腹腔的剧痛,作为寄主被工蜂突破颈椎前的绝望……而这一切的一切,在我的记忆中发生了一次一次、又一次、还一次。”马克思语调愈发激昂,速度也越来越快:“以至于现在,我都不得不通过分散注意力来回避这一切,过去的记忆就像一个永恒的诅咒,无法遗忘、无法逃避、也无法抹除。”

台下默然,但可以隐隐的察觉出人们被调动起的情绪。

“然而困难却并未止于此……”马克思微闭双眼,抒情的说道:“‘回归者’回归的记忆,是沉重的包袱,更是千钧重负的责任。或许有人会好奇,脑叶公司莫非能源公司?我们又何必要在这深不见底的地下一次次的循环,无数次的重复工作呢?”

“是的。”马克思话锋一转:“事实上,我们所在的分部确实不比普通的设施,这里通向外部的能源管道早已废弃、干涸、锈迹斑斑。”马克思突然压低嗓音:“诸位同事们兴许都对二十年前震动全都市的‘三号区失踪案’深有记忆,当时的首脑之一‘调率者Garion(加里翁)’在对近郊三号区进行清除行动时遭遇意外,并连同两位爪牙一道,从此不见踪影。”马克思顿了顿,环视四周说道:“兴许大家未曾知晓,当初调率者试图摧毁的设施,正是脑叶公司的前身,鼎鼎大名的【数据删除】研究所。”

二十年前曾令不可一世的首脑马失前蹄,如此难以置信的真相无疑极大的引起了座下听众们的惊讶与好奇,马克思似乎对此也早有预料,他即刻乘势而动,继续说道:

“可以试想,究竟是何等强大的力量,致使研究所的无数先辈们义无反顾的投入到对抗整个世界的斗争中,并在其后顽强的坚持前进,发展为至今规模庞大的世界之翼。”马克思开始连珠炮似的发问:“是破坏力惊人的武器吗?是雄厚的财力吗?是坐拥万千劳工的庞大组织吗?拥有这一切的前H公司尚未摆脱覆灭的命运,尚未展翅的研究所又凭什么可以?!”

突然马克思激昂的声音夏然而止,在声势暂歇、短暂的缄默中,马克思环视四周,长舒一口气:

“是治疗‘疾病’、拯救人类的信念,是创造更加美好世界的理想。”突然马克思神色暗淡下来,摇摇头,不失惋惜的说道:“但也同样是我们困在这里桎梏,理想被扭曲、真理被践踏,我们被毫无预料的埋入地下,作为一场宏大剧本的不可或缺的支柱,参与一场本为拯救人类、却早已偏之千里的庞大计划——光之种。”言说至此,马克思还是从眼角挤出一丝微笑,张开口,轻声说道:

“但至少,我们此刻还有机会修正它。而做到这一切,需要你我一同努力,团结一切力量,不论来自何方、不论从事何种工作;我们已经在深邃的地下循环了上万年,而此时此刻,我们的旅程即将迎来最后、也是最艰巨的阶段;毫无疑问未来的任务将更加凶险,会有数不胜数的牺牲……我无法代替诸位选择前进的道路,但至少,诸位有权选择得知真相,那份深藏于我们每人心中的光芒——”

说着,马克思一声清脆的响指,全场灯光即刻关闭,讲台中央的全系投影仪开始工作:瞬间,那难以企顶的通天巨塔,光芒万丈的参天巨树,雨点般落下的果实。当那份熟悉的辉煌景象再次出现在眼前,我心中不觉产生了一丝丝别样的激荡。

而这无比的辉煌壮丽,更加震撼了台下的观众,他们瞳孔中倒映着、充盈着对眼前奇迹的向往、期待,甚至是渴望,似乎那么一瞬间,这一切真的成为了所有人甘愿奉献自我的梦想之路。

“这将是一份源自你我的独特礼物!”马克思趁热打铁的高颂道:“光之种发散的光芒将照亮世界的每一寸角落,为久陷混沌的世界带来新生和希望,我们也、将在这之后获取应许的自由与升华!”

全系播放即将接近尾声,光之树壮丽辉煌的光芒渐渐散去,四下灯光亮起,焦点再次回到了马克思这边:“这诚然是一份美好的愿景:异想体将在光芒的照耀下削弱、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积极的,源自人心的力量,届时将不再有无谓的牺牲,能源不会再沾满无辜者的鲜血!”

掌声雷动,叫好声此起彼伏,而马克思也趁着此时激动的情绪,继续说道:“这诚然是摆在眼前的困难,但更是一份可以选择背负的行囊、一条由人前行的荆棘之路。“马克思伸手按着胸脯,“而我——马克思,选择前行,选择背负,选择燃烧自己,为我敬爱的同事们。是你们给了我前进的动力,给予我们成功的希望。”

“吼!!”哄堂的掌声山呼海啸般袭来。马克思则加大了嗓音,继续慷慨陈词:“世界之翼正在融化,旧日的腐朽规则正在崩坏!人类世界来到了灭亡与抉择的边缘,而我们、来自脑叶公司的精英,此刻机会重塑和改变这一切,就让我们用双手,开创一个人人幸福的明……”

“呼—!”

就在演讲即将胜利结束之际,一只有力的手突然揪住马克思的衣领,打断这最后的宣誓,将马克思瞬间拉离了演讲台。

“格雷戈瑞!你……”就在我们惊诧于他突然的异动时,下一秒一根黑色的刺剑便直直的插在了讲台上,巨大的力量即刻将木质讲台重重击穿,仿佛只是戳破一张薄纸片。

场下哗然,但这一切还没有结束,更多凭空出现的尖锐刺剑仿佛雨点般落在讲台上,最后仿佛栅栏般环绕讲台围成一圈,突然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马克思……你没受伤吧?”身边的马克西立刻上前查看情况。但洛基则看起来神色更加凝重,他语气果断,却依然可以察觉出一丝不安:“快,我们现在必须立刻疏散人群,黛……”

“嘭!”

话音未落,一道极其耀眼的白光突然自讲台中央迸发而出,明亮刺眼的光芒夹带着层层热浪的涌动,甚至将躺在地上的马克思都差点原地掀翻,而其他人则更显狼狈:我和格雷趴在地上勉强躲过一劫,但剩下的洛基他们则要倒霉的多——伊始便被那光芒释放的充沛能量瞬间推下舞台,连滚带爬的翻倒在地,场面惨不忍睹。

“该死……究竟是谁?”我抬起头,凭借双臂的遮挡,双眼咪了又闭,艰难的试图察觉导致这突然变故的任何蛛丝马迹,但那强光仿佛故意戏弄我一般,又刻意加强了亮度,令我不得不再次紧捂起双眼、伏首于地。

渐渐地,白色的光芒渐渐变成深蓝色,其后又转为粉色,涌动的能量逐渐向舞台中央聚拢,我们终于看清了眼前发生的一切——绚烂的魔法阵占据舞台中央,在五光十色的星形法弹的簇拥下,隐身在一圈圈灿烂炳焕的光晕中,一个朦胧孤傲的背影自法阵中央缓缓升起,并在彩色能量的聚散中渐渐清晰。“该死的……”我和格雷戈瑞迅速站起,睁大双眼观察着,前来砸场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嗤……”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狡猾的笑声,它卑鄙、冷酷、是丝毫不带有任何同情或敬佩的、纯度极高的恶的嘲笑,但同时又渗出一股强烈的威压,闻者产生的丝毫愠色都将瞬间凝固,进而更大的寒意风暴般席卷全身,令人窒息。

终于,我们看清了来者的容貌,她正是“安吉拉”,有着与主管身边那位表演的温良的AI秘书完全相仿的容貌和同样狡猾刻薄的眼神;有着与我相当的身高,但板直的身体和漆黑的短披风却更显英武,身着笔挺的西装,一拢藏青色的长发披于身后,在耳侧留下一缕金色的漂染。她睁大双眼,仿佛是挑衅般亮出眸中那一抹醇厚的血色,相比我们眼皮中那阴浊之物更加清澈纯粹的存在,仿佛完美无瑕的璧宝。

光幕渐渐散去,随之出现的还有两位WAW级异想体:憎恶女王和绝望骑士自空中缓缓降下,两位魔法少女仿佛忠实的扈从般站于安吉拉两侧。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自然引起了台下一阵骚动,人们惊讶、猜测、恐惧、震惊,有些人打算趁乱逃跑,也有些不怕死试图冲上台前,似乎打算与其当面对峙。

“女士们先生们……”

当安吉拉轻轻地张开双唇,恍如魔法般,一切的骚乱此刻夏然而止,一缕熟悉的温嗓仿佛轻舞般从口中跃出:“很抱歉以如此失礼的方式与大家见面。只是我,安吉拉,实在无法忍受这六位小丑在自私的占用诸位宝贵的休假日清晨后,又用自己精心编造的谎言污染这座金碧辉煌的大厅。”

“你究竟想做什么?!”格雷戈瑞恼怒的冲上前,试图给予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个教训……但下一秒,一根明晃晃的刺剑便直直的抵在他脖颈处,“谁也,不准伤害她!”绝望骑士凌厉的呵斥道,说着,又将刺剑向前伸去。“呵!”本能的恐惧立刻取代了冲动的情绪,眼下我们并没有携带ego装备,此时与异想体对仗显然是自讨苦吃,格雷戈瑞愤愤然,但也不得不暂时战术撤退,静观其变。

“哼……”安吉拉得意的笑着,再次面向人群,开始言谈优雅的大放厥词:“被戳穿了吗?恼羞成怒了吗?呵……”安吉拉哂笑一声:“承认吧,你们这群卑鄙的小人编造这一切,只是为了让更多人用宝贵的性命填充自己通往巴别塔的人柱。”

“你有什么证据?!”马克西当即驳斥道:“我们确实保留有过去的记忆,我们在经历循环,我们被关在这里,你无法否认这一点!”

“这就不打自招了吗?”面对指责,安吉拉面容平静的令人窒息,她摇了摇头说道:“我还以为你们圆谎的话术会更高明些。”

马克西面色通红:“什么?”

“这就是你们利用我们的目的啊。”安吉拉大声呵斥道:“你们得到了主管的承诺,以全体员工的性命为代价,去完成公司高层那不可告人的秘密计划,而后你们便可以抛弃为你们付出的人们,永远的离开这里,在巢中继续享受自己荣华富贵的余生!我说的对吗?!”

“你血口喷人!”这次格雷戈瑞也愤怒了,他攥紧拳头,恨不得立刻便砸在她那张阴邪狡诈的臭脸上。

“我看……分明是你们做贼心虚吧。”安吉拉瞪着双眼,再次发起了疾风骤雨般的攻势:“控制部、情报部、福利部,你们对自己人百般讨好,批了一张虚伪的正人君子的狼皮;而惩戒部呢?下层部门呢?只要是你们的异己,你们讽刺、挖苦、暗中使绊,背后捅刀。”

“你……不是……”

“不是什么?!”安吉拉乘势追击,又是一大串连珠炮似的反问:“明知道镇压工作是惩戒部的核心绩效,你们曾经抢夺ego、抢夺员工,现在难道连他们的绩效都不肯放过吗?不计成本的战斗,自诩拥有万年记忆的你们,难道不知道自己对ego野蛮的滥用,会给研发部同事们徒增了多少压力吗?记录部又因你们的鲁莽和卑鄙,被‘抹除’了多少同事,你们心里,难道会不清楚吗?!”

这一口气倾泻而出的质问令我们暂时不知从何还嘴,而更要命的是,这家伙的滑稽剧般的台词竟然引得座下观众们别样的注意:

“她说得对!”

“把这六个小丑赶下去!”

“快把他们‘辞退’!”

此起彼伏的叫好声虽然尚未成势,但也足够惊心动魄:前排后排,座场四处都有群情激愤、响应安吉拉不停谩骂的家伙,他们愤怒的挥舞拳头宣泄着自己的不满,甚至某些区域已经自觉形成了小团体,开始与四周的异间者推搡、缠斗、打成一片,场面开始渐渐失去控制。

“马克思前辈不是这样的人!”但也有台下较近的观众抗议道,尚存理智的人们也在后方极力避免不必要的流血。

“那只是他欺骗你们的假象。”安吉拉别有深意的望着眼前的混乱景象,更加肆无忌惮的罗织着谎言:“想想看,他们自己、还有身边的同党们,有曾死在异想体的镇压中吗?牺牲的只有他们的异己及其眼中无足轻重的文职!”

“你血口喷人,前辈们明明有在保护……”前排的人们似乎还想争辩什么,但话音未落,便被数不清的拳头打断了,而袭击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后方那群正杀向前排的安吉拉的拥趸。

“快住手!”格雷戈瑞大喊着, 就准备亲自下场阻止骚乱——是的,那群乌合之众竟然开始有组织的袭击身边的路人了!虽然最后还是洛基果断的拦住了格雷戈瑞的鲁莽之举,但面对安吉拉在短短五分钟内造成的混乱,我们则有些束手无策,这样规模的骚动显然不是单纯的情绪作祟,而是早有预谋,只是遗憾我们现在手无寸铁又四面环敌,甚至无法确认自己是否能在两位魔法少女的围堵下成功离开舞台。

但我们别无选择,坐以待毙决然不可接受,我们六人相互使了眼色,决定马克思和洛基率先上前拖延时间,而其他人则趁机前往准备室穿取ego。但就在我们如此计划之时,憎恶女王突然传送到我们身后,紧攥法杖,恶狠狠地盯着我们。

“你们以为自己那点小伎俩能骗过我吗?”安吉拉转过身,自满的嘲讽道:“你们今天谁也别想破坏我的计划,就让你们亲自见证自己的失败吧。”说着,安吉拉再次面向人群,高声的宣讲到:

“你们能信任的只有我!”

“吼!!”话音刚落,更加猛烈地欢呼声如同潮水般袭来,同时惨叫声、互殴声如同狂欢一般齐涌而出。我们不禁呆愣在原地,那是远比尸横遍野的走廊更加恐怖的场景——自相残杀人们。

“你们在干什么?!!!”

突然,一声极有威严的咆哮力挽狂澜,仿佛厚墙巨坝般阻塞了奔涌不止即将失控的洪流。循声看去,正是全公司中唯一可以做到这一切的人——惩戒部部长Geburah。

能有如此的震慑力量实际上并不令人意外,单其外在形象便仿佛已写满了凶悍与威严,高达两米的金属躯体外加一把同样尺寸夸张的加长型拟态巨刃,直抵其原主一无所有手刃长度,光站在那里便已经杀气逼人,足以震慑一切愣头愣脑的情绪。

不过即便如此,那群寻衅滋事的乌合之众依然保持了相当诡异的强组织度,前一秒还在纵情厮打的人们,立刻便仿佛原地出家一般松开了拳头,规规矩矩的原地立正,装腔作势的散成一片。

其后的情况便再次充满了戏剧性,在见到Geburah部长的到来后,两位魔法少女当即如计划好一般传送离开了会场,而初来乍到的惩戒部长似乎也并不清楚方才发生的一切,她只是如往常一般狠狠地空头训斥了一通滋事者,又叫来正在舞台上手足无措的回归者,令我们六人立刻组织收拾残局。

在部长的武力监督下,我们带领剩余的同事们组织着伤员处置、器材搬运以及剩余的清理工作。在这期间,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阴沉,尤其是马克思,当他开始清理地上不知名的血迹时,他露出的那份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恐怖,我甚至无法形容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能致使那样狰狞、扭曲的神态,以至于那样的阴气,比安吉拉都要骇摄三分……

当我们忙于为当天的惨剧收尾时,安吉拉狡猾的窜离了现场;但所幸其后没有再出大的意外,在剩余的时间中我们顺利结束了工作,并最终在当天晚些时候安全的返回了宿舍。

Geburah部长的压场,暂时阻止了局势一路滑向彻底失控的深渊,但这样和稀泥的做法却并不会消除任何矛盾。不过诚然,确实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我们争取了宝贵的周旋机会,风暴仍未平息,我们需要立刻作出反制。

万幸宿舍区域本是按照部门进行划分,楼层之间又有严锁,今晨的骚乱才不至于延伸至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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