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pter 2nd. 剑
.
.
.
.
Part 03
.
9.风声
.
（2）.草木宜人
.
A.选择
.
我以为迪莉娅会因为我的话而悲伤，然而并没有，她甚至还宽慰似得看着我笑了笑。
这种态度让我很不解。但是，这种不解很快就消退了。一股奇异的安心感迅速涌上心头，竟让我觉得轻松不少。
“好难过，但是又很轻松。”
我竟然体会到一种痛哭后的放松感。
然而，这种“释放（release）”的感觉对我来说已经很遥远了，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意识到高考真的结束的那个瞬间。考场外的阳光透过那些被称作“法桐”的行道树打在市一中教学楼的玻璃幕墙上，明晃晃的好似谁在溪水边磨刀一样。
“好些了吗？”
迪莉娅关切的声音传来，“你的心情好像很沉重。”
.
“我没事。”
想都没想，我顺势就应了句“我没事”，但是，我马上就意识到迪莉娅这句话是直接出现在我脑子里的，而不是我听到的。
“这是？”
作为一个接受过正规心理卫生培训的现代人来说，我很重视个人精神卫生健康，所以，我不认为我刚刚出现了“幻听”。
“你是说‘心声（aspirations）’吗？”
迪莉娅的声音再度浮现在我脑海里，无比真切，甚至带着“释义（paraphrasing）”。
“读心术（thought reading）？”
我很确定我刚才没有说话，我只是感到困惑，然后在脑子里想了一下，然而，迪莉娅竟然知道了我在想些什么。
“信徒。”
迪莉娅走了过来。
“刚才？”
我无法形容那种感觉，仿佛一丝不挂的任人窥探的感觉。
“我们听到了彼此的‘心声’。”
迪莉娅神色郑重地回答，那张本来如流水一般的面孔甚至都“凝滞”了，这让她的脸看起来像是镀了一层锌的双层玻璃。
.
.
.
我无法想象迪莉娅竟然能在拥有身体的情况下把她的想法直接传递给我，这简直太荒谬了。
现实世界不是“降临仪式”那种开放度极高的环境。
在“降临仪式”中，我能接收到“西若姆”发出的信息，是因为“降临仪式”在运行时“衍生（derivare）”了一张“网”，这张“网”可以连接仪式中所有人的精神世界。本质上，它其实更像一个虚拟的“网络聊天室”。在这个“聊天室”中，所有“在线”的聊天室成员都有发言的能力。只不过，像西若姆这样的存在，不止拥有发言的能力，“她”还能定向向目标传递信息（类似于发私信）。
但是，现实世界的规则是不一样的。
.
在现实世界，如果一个人没有亲口说出他的想法，那么，就没有人能知道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事实上，即便一个人说了些什么，人们也无法百分百确定“这就是真的”。而我之所以要从西若姆那里寻求“凋零之火”的来历，原因也在于此——我希望西若姆能向我讲述“意外情况出现后莱斯利都经历了些什么”。因为即使是在“降临仪式”中，我也无法“窥视”莱斯利的经历。只有西若姆，莱斯利向“她”敞开了胸怀，以承接“她”的降临，所以“她”必定会知道这一切。然而，西若姆并没有向我透露相关的信息，“她”只是保持了沉默。
物质世界的基本规律决定了“血肉之躯”无法直接向其他生命传递“神经信号”，所以，“心灵感应”根本就不存在。或者说，即使真的存在“心灵感应”，在物质世界中，它能传递的也只是“感觉”和“知觉”，而非具体的想法。
.
“你变成了精灵（genier）？不……这不可能！”我知道什么东西可以直接传递“想法”，但这种可能性让我更加难以接受。
“怎么会这样？”
我无法理解迪莉娅为什么会变成“精灵”，这根本就不合理。
“冷静，信徒！……我并没有变成‘精灵’，我只是拥有了精灵的能力。”迪莉娅的声音再度回响在我的大脑之中，然而，我已经明白，这只是迪莉娅的想法，或者说，我听到了她的“心声”，她并没有真的在说话。
“是因为‘许愿术（Votive）’？”我想了很多种可能，但每一种可能都无法完全对应迪莉娅的状况。因此，我不得不把原因归咎于我一开始就将其排除在外的“许愿术”——因为我不相信莱斯利的“许愿对象”会是某个拥有神奇能力的“精灵”，他是西若姆的信徒，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傻小子。而且，西若姆的出现本身就证明了这种可能性不存在。但是，迪莉娅作为一个“生命体”，如何会拥有精灵的能力呢？我想不通。
.
“和那无关。”
依旧是直接浮现在我脑子里的想法，但是却多了些想法之外的东西，那是具体的情绪波动，这代表着我不仅知道了迪莉娅的想法，而且也听到了她正在说的话。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见到‘我’。”
迪莉娅移动到我身体右侧，一本正经的解释到，然后，我注意到她的脸又恢复了透明如水的样子。
“咦？”
离得近了，我蓦然注意到迪莉娅是有影子的，真正的“影子”。
“这是~~影子？”
在阳光下有“影子”，就意味着在镜子前有“镜像”，换句话说就是，“迪莉娅是人”，因为她拥有血肉生命的基本特征。
.
我注意到迪莉娅的“影子”是因为她挪动了位置。
原本迪莉娅的位置在我左前方，下午的阳光自我右后方照过来时，我的影子被拉长后，会整个遮住了她的身体。
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迪莉娅之所以选择躲在我的影子里是因为不喜欢阳光，因为阳光穿过她的身体时，会在她身上留下明暗不一的光斑。但是，当她从我影子中走出来后，我发现她并不是讨厌阳光，而是在适应自己的身体。当迪莉娅离开我的影子的遮挡后，她的肤色已经从原本的“透明如水”变成正常肌肤的“白里透红”了。
尽管迪莉娅此时的样子看起来依旧很诡异，但比起原本像“清水”一般的“纯净状态”，现在她已经比较像人了。
虽然人的皮肤不会像烧着有琉璃釉面的“瓷娃娃”那样，闪烁着莹莹的金刚光泽。
.
“信徒，说出我的名字。”迪莉娅打断了我的思考，然后让我喊她的名字。她的这番举动骤然让我想起了有关“召唤术（calling）”的传说。虽然我现在没有进行召唤，但这种类似“赋名（naming rule）”的做法却和召唤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黛玛（della mare）。”
我从善如流，按照魔法拼写规则读（spells）了迪莉娅的名讳。
“是的（Geyse），先生（Spreutana）。”
迪莉娅的肌肤上出现了绿色的花环状纹理和细若发丝般的平滑曲线，就好像是刻画在精美的瓷器釉面下的花卉枝蔓，但是，我却从图案中感受到了“天地树芽”的力量。这不是响应“魔法召唤”时诞生的普通图案，而是“镌纹（engraving vein）”。迪莉娅竟然在通过“借名（masquerade）”和“解名（guiseweid）”的方法来“固化”她的存在状态。但是，这么做毫无意义，反倒是在稳固我和西若姆之间的“协议”，让她更加难以获得解脱。
“魔力涌流（mana geyser），还有春芽（sprout）？不！——拜托，先停下来。”我阻断了“天地树芽”和迪莉娅之间的关联，然而，生命之息依旧“侵蚀”着迪莉娅的身体。或者说，是迪莉娅在主动汲取“天地树芽”的力量。
.
我明白迪莉娅在做什么，但我却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按理说，我和她的关系是以莱斯利的愿望为前提的，这意味着无论是我死，还是莱斯利死，她都有机会重回西若姆的神国。所以，迪莉娅不需要主动做任何事，她也没有任何动机去稳固我和西若姆之间的“协议”，她只需要静静地等待就行——等待我和莱斯利之中的一个逝去。
我不希望迪莉娅和我绑定在一起。
对我来说，有没有迪莉娅其实无关紧要。事实上，要是可以把莱斯利“许愿”时诞生的“灵魂之力（神性）”直接交给西若姆的话，我宁愿什么都不要，也不想和“她”达成什么协议——因为这种行为纯粹是自找麻烦。但是，现实中并不存在这种可能。而且，在西若姆提出要求之后，我根本就无法拒绝一位神灵。
.
“你不该这么做，你失去了未来。”现在，我不知道我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我知道迪莉娅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在“示之以诚”，她希望我能完全接纳她，而不是总保持着怀疑……然而，她却选错了方法。迪莉娅并不知道我究竟是谁，又来自哪里。
来到厄莱并非我的本意，而我终究是要离开的。而且，我希望利蒂能跟我一起走。如果我主动离开厄莱，我和西若姆之间的“协议”就会因为我的“违约”而被解除，到时候迪莉娅就能获得“解脱”，她完全可以重回西若姆的神国。
……现在，迪莉娅通过“借名”得到了我的力量，通过“解名”固化了她的存在基础。与此同时，她也失去了“自主性”，变成了有“人身依附”的“仆役”。
.
迪莉娅对我的话没什么明显的反应。
那张深棕色的面孔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她只是神情平淡地看着我，一边摇头一边说道：“恰恰相反，我得到了未来。”此时，迪莉娅的肤色已经快变成碘伏的颜色了，配合流动的水一般的躯体，让它看起来如同被小火精心熬制的饴糖糖浆。
“不！”
我不认为迪莉娅的选择是最优的，因为任何“协议”的存在都需要“执行者”，所以，任何协议都有有效期。
“你知道的，信徒。”迪莉娅的眼神让我意识到她刚刚感受到了我的想法。接着，她又用“预言术”的规则描述了她选择的动机以及作出选择的理由，“拥有现在才拥有未来。……你说我‘失去了未来’，恰恰是因为我现在的选择让你看到了我的未来。”这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什么是生命”，以及“生命是如何寻找出路的”。
“你是对的……”，我认可迪莉娅的说法，但我并不认为她的选择是正确的，所以，我还是做了个模棱两可的回应，“但是……我想，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最优解并非一定是正解，最好的选择也未必是正确的选择。”
.
“你知道么？信徒。”
迪莉娅的眼神很奇怪，我知道这是“她对我的说法表示不认同”的表现。
“什么？”
我想听听迪莉娅有何高见。
“正因如此，我才做了这个选择。”
迪莉娅一副“你懂得”神色。是的，我的确听懂了她在说什么：迪莉娅是在嘲讽我性格上的“保守”和内心的“疑虑”，或者说，她是要用实际行动来消除我内心的“踟蹰”。所以，她做了自认“能坚定我的意志”的选择。
“控制变量是我的习惯。”
我无从向迪莉娅解释我性格的养成过程，因为她必然会觉得这种行为是疯狂的。的确，现实世界不是实验室的培养皿，不是大棚，不是玻璃温室，生命成长的规律也不是几个可重复的小实验就能确定的，所以，“控制变量法”是一定会失败的。但是，我也不需要参透全部的秘密，我只要找到来时的路，然后顺着这条路回去就行。不过，这一点就不是土生土长的“厄莱住民”迪莉娅所能理解的了。
.
“希望你能理解。”
我握住迪莉娅的心脏细细摩挲，然后从中剥离了属于“天地树芽”的力量，接着再通过手心的“天地树芽”把它们重新灌输回去。这样，迪莉娅依旧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固化”自身的存在，而且还要比刚才的方法更高效便捷。毕竟，取消了“身体接触”这一步，对于能直接向我传递想法的迪莉娅来说，调用“天地树芽”的力量会更方便，因为她只要向我“许愿（pray）”就行。不过，我希望迪莉娅以后使用“天地树芽”的力量时能温柔些，毕竟是我的身体在承受“生命之息”的冲刷。
“信徒？”
迪莉娅脉脉含情的眼神，让我想起了武侠小说中经常出现的“英雄救美”桥段。正所谓“看对眼的就是‘小女子愿意以身相许’，不对眼的就是‘小女子来世愿做牛做马以报大恩’”，我能感觉迪莉娅澎湃的心潮，我甚至觉得她好像要说出“以身相许”的话了。
.
“很快就能结束，你先忍一下。”
我能理解迪莉娅心里那种“没抓没挠”的感觉。对此，我也没什么好办法，想要一劳永逸，那就不能偷工减料，更不能半途而废。既然我打算重新规划迪莉娅从“天地树芽”中汲取“生命之息”的方法，那么，雕琢“魔力之心”的过程就必不可少。
虽然我也知道怎么制作“魔力之心”，但利蒂教我的时候，其实是拿我捡到的那些硅胶娃娃做样本的。在这种情况下，制作硅胶娃娃的“魔力之心”，其实跟制作魔偶的“驱动核心”和魔像的“能量中枢”没什么区别。不过，在活生生的人类身上尝试，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毕竟，拿真正的“血肉之躯”练手，我这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手底下没准、掌握不好尺度，那都是正常的。因此，我只能通过掌心末端神经末梢的反馈来一点点调整效果。当然，这样的调整方式难免会让迪莉娅感到“气血翻腾”、“直欲作呕”。
“要是觉得无法约束自己，那就能顺着这股力量的循环溯源而上。”
现在，我倒是觉得迪莉娅这样的“透明”身体挺好的，塑造魔力节点的时候连“探查（probe）”这一步都省了。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