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余在前面走,箱子在后头拖曳,相距目的地20米左右,箱子“呲”地划过梆硬的地面,她马上觉察到不对劲,停下看出了什么问题。
小黑轮子倒在一旁,她蹲下捡起轮子,再比对缺口,发现当下并不能修好,就把它装进口袋里,准备再出发,眼睛忽然融进黑暗中。
灯灭了,这是她第一个念头,下一瞬手就被紧紧握住。
“姐,姐姐…”
尽管路灯灭了,因为夏季晚得慢,更何况何余已经适应了两年,她能够清晰地看见自己的手被另一双稍大的手包住,本该被那双手握着的伞自然调到地上。何余只好回身捡起伞,再凭行李箱剩下的轮子拖着走完。在此期间,她们俩的手一直合着。
越来越靠近目的地,不远处的灯牌足以让何余分辨出乖巧跟在自己身边的人。
晦暗的光晕开化进绵密雨丝中,灯牌上面的“金辉公寓”褪剩下几个模糊的色块。何余轻甩下合一起的手,刚要松开,何欢马上握住,她抬起头想解释,就看见何欢往后缩下去,另一只手挡在自己的额前。
一种酸涩从心脏的地方涌了上来,何余放下行李箱,一只手仍然握着,另一只搂住何欢,何欢微微挣扎,然后靠在她的肩上。
“姐,姐姐…”
何余放开怀抱,感应灯恰时亮起,她能无比清晰看清楚何欢模样。她比两年前高了也瘦了,以至于现在自己要抬起头才能与之对视。何欢的头发又长长了,自己反倒比两年前短了很多。
“叮咚”“咔嚓”
男人一手推开门,一只手拿起手机低头看,伞挂在了他腕上,当他出现时,何欢立刻缩回去何余身后,男人这才发现门后有两个陌生女孩,并且自己似乎吓到其中一个。他有些尴尬,展开雨伞踏出公寓。
何余心中默默叹一声,这次她有富余的手拿到钥匙,便再次握住何欢的手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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钥匙转两圈再回转半圈,尽管过了两年,何余身体仍然记得如何开门,上楼前她特意加了点油,以防止生锈。
“咔嚓—”锁十分顺畅就开了,可要推开门时,却像是堵住一样,怎么也开不了。她稍稍后退,鼓足全身力量往前推,门向内开出一指宽的缝隙,但何余松懈下来时,门再次被合上。
有人在门后面顶着。
"欢欢,”何余没想到自己两年后第一次喊出这个名字会是在如此场合,她弯下身,想要推开门锁上的小框,手指刚探进去,就撞上尖齿。
瞬间,她感觉自己的指骨都快要被咬断。
即使已经过了一个多月,食指和中指上的齿痕依然清晰,她还能想起当时那股剧痛,只不过现在更疼的是拇指冒出一个大大的水泡,她回想了一下,很可能是刚才碰到行李箱轮子轴承被烫出的。
尚未全开的灯光被黑影遮住,投下模糊的轮廓,何欢已经走到了她背后。
她怔怔看着何余手指上的夹痕,极为短暂的记忆无法知晓谁是它的始作俑者,她冷不丁缩起手指,嘟囔着:“姐姐,疼。”
其实何余早就感知她靠近,手上没有停下,继续挑穿水泡。等何欢说出“疼”的时候,刚好水泡被挑破了,她管不上处理,立即转身,紧张地把何欢从头看到脚,才说道:“欢欢,哪里疼?”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是何欢两个月以来除了“姐姐”外第一次说的字,却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欢欢,让姐姐看看。”何余想去触碰,但理智让她制止自己,只能着急地问。
李医生说过,目前仍然不适合过度接近何欢,即使那个人是何余。
紧攒着的手慢慢展开,手指修长,皮肤白皙光润,只是指间有淡淡的疤痕。
何余的心一下收紧,她无法想象出何欢当时的痛楚,尽管自己的手也同样伤痕遍布。她像何欢一样展开手掌,说:“欢欢,握住。”
何欢能够理解她说的每一个字,身体本能将手抬起,可在半路又截停下来,何余很有耐心地等她,直到两只手合在一起。
深深浅浅的茧子初次触碰觉得有些硌,何余这才发现何欢不但个头高出自己一截,手也更修长。
等两人同样的伤痕并起来,何余轻轻触碰她的掌心,说:“姐姐不疼,欢欢也不会再疼了。”
她抬头,何欢只是费解地看着两人的手,浅浅灯下,她注意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忽然间,何余心中仿佛被投下一星石子,涟漪四起,余震不已。
那时她什么都不知道。
何欢另外的手把一团衣物抱在身前,何余从突出的布料认出那是她的睡衣,毕竟由于时间紧迫,何余选给两人的贴身衣物都是一样的颜色和款式,而显然分辨出尺寸并不在何欢的能力范围内。
“欢欢,等一下,我给你拿睡衣。”
房内和之前相比没什么区别,只是床上多了一叠整齐的衣服,因为租金关系,房中并没有配置衣柜,她俩的衣服暂时还是放在大行李箱里面。何欢觉得之前挪出不低的资金购置它的决定无比正确,尽管已经无法拖动,但还是可以很好地当个置物箱。
床上的那叠衣服正好是何欢的,她凑近去看,发现它过于整齐,无法相信是出自何欢的手。
“姐姐”
何余并没有打开灯,她习惯借助微弱灯光找寻,所以何欢来到她身后时隔绝了全部光线,地板已经拖得干干净净,她就坐在地面上,抬头能够看见何欢还是抱着那堆衣服。
“姐姐”何欢喊了第二遍,何余才从回忆中逃出来。她拿起何欢的衣服递出去,看到何欢顺手接过,自己的睡衣在她怀中已经岌岌可危,何余只好抽出来,说:“欢欢,拿着。”
到浴室小小的通道中,细碎的月光透过极近的两栋公寓楼之间,附近像这样的青年公寓还很多很多,两栋楼间甚至伸手可及。
她们以及滨江路32号的人们同样沐浴着滴点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