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花者
第五章无知洞穴
洛离的故事
不知多久已经没有这么清爽的早晨了，夜里没有辗转反侧，也没有噩梦惊醒，清晨没有汗水浸湿的衣襟，也没有星沙病疼痛的后遗。整理衣衫，回想起的是昨天横空出世的少女。
很小时候就理解自己生命的残缺的洛离，为了了解世界，一路走来与自己比肩的没有一个同龄人，跳级或者破格在首都中央大学毕业，外界都认为是因为独特的家庭，只有洛离自己知道，也许还有他的母亲，这一切都源于自身努力。也许幼年的领先是来自于对母亲的叛逆和母亲本身无形的帮助，而读书以后其实一切的进步都是归功于自己，而母亲的光环无时不刻不笼罩着洛离自身。越是与星沙病赛跑，越是没有同伴；越是没有同伴，越是孤独；越是孤独，越是故作坚强；越是故作坚强，越是落入星沙病的深渊。
“四叶草……”穿好衣服没有离开卧室，嘴里念念有词。
拿出平板，找到联系方式，停下，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再次表达感谢？似乎过于打扰人家。
“洛离，你醒了吗？还有不舒服的感觉吗？”新的对话框。
“我没事了。”发送信息。
拉开窗帘，窗帘钩环和横杆清脆的摩擦声，天气预报认为今天和昨天天气一致，窗外也是相同的景色，不过窗前的少年全身舒展，心情舒畅。
“今天也要出门吗？”
白发的母亲倒了热茶放在桌上，比邻另一杯已经常温的茶。
“对，去一趟无知山。”
“你这次好的特别快啊，我本以为你会和往常一样至少躺一天。”
“没那么严重。”
“都疼的摔倒，还不严重。”
“妈，我没事的，你相信我。”
“切忌剧烈运动，对身体不好。”
“昨天黄昏的时候，你在医院外看见什么人了吗。”少年突然放下茶杯。
“为什么这么问？”语气略微低沉了一些。
“没什么……”
“哦……”
本是漫不经心的岔开话题，而母亲的态度却有点耐人寻味，就仿佛回忆起了一些特殊的经历，安静地喝着茶，看着正在张罗早餐的儿子的双眸，往下垂。
“妈，明教信仰的上位者，是真实存在的吗？”
“怎么了，你应该是不会对这些事感兴趣的。”
“你从来没有见过真容，听过声音，为什么会信仰祂们存在呢？”
“明教信奉象征锂辉石尖晶石海蓝石的三位上位者，祂们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一定在某个地方守护着我们，诸如我们的语言，路线，时间，都是由明教三上位者的权能掌管，祂们如果是存在的，那“星球”岂不是乱套了。”
“那为什么明教不能治愈星沙呢？”想到疗养院之行，星沙是上位者的疾病。
“星沙在明教之前就存在，即使现在医疗技术很发达，依旧无法治愈。”
“还是没用啊。”少年收拾好了单肩包，穿上外套。
“去雪山注意安全啊。”
冰天雪地，狭长的冰冻湖两边是稀疏的树林，一半是高耸的阔叶林几近干枯，参杂另一半适中的针叶林负雪深绿。最高的参天枯树枝头，漏光的摇摇欲坠鸟巢中，褐顶的隼停下了雕琢翅膀的喙，冰冻湖中央，雪地摩托的雪橇翻折，两列火车轨道般的冰刀在湖面溅起冰花。
在宙虎的实验室借来的雪地摩托，北部林区人口稀少而资源丰富，这类载具产能过剩，既然用脚走可以绘制地图，那摩托岂不是效率翻倍，老旧的雷达也加入了新的功能，只要识别到外貌特点类似的物体，就会在地图上标记，虽然一路过来都是枯死或者幼年的知更花，但是也证明北部林区的雪原如同预测一样确实有知更，但是不多。
冰冻河流越来越窄，前方的山坡就是河流的尽头，看不清楚，也许就是冻结的源头，或是一个巨大的冰冻湖。两边的针叶林越来越多，似乎是雪松，也把路隔离的越来越窄。雪地摩托放慢了速度，接近步行。
穿着轻薄棉袄的洛离拿出平板，无知山的北麓地形已经绘制了三分之一，划过几张知更花的图片，都是冻结或枯死的断芽，这些显然是不能用的。
平板标记了沿着冰河的一处地点，就在阔叶林的某处无法被探测的地点，洛离脚踩踏板，雪地摩托停在了冰湖上。
“不像是知更花的信号……”念念有词。
洛离肉眼便是扫描器，沿着标记地点的边缘逆时针缓慢不行，雪地靴踩在柔软的未夯实的肥沃混雪土壤中，抬起脚黑泥更多。厚手套推开曾经水分充足的枝叶，十分安静，松软的雪地吸收了一人高的灌木对抗人类的噪音。
已经绕了一圈，地面的植被如同事先预习一样毫无生机，抱着最后的希望，走向目标区域的中央。
地面十分平整，正中央有一块小空地，空地正中央的积雪有些不规则的痕迹，似乎是强风吹过，也像是野兽行径。不知道是什么的指引，洛离在中央蹲下，厚手套扫开了积雪。坚硬的黑色薄片见到了阳光，同时，洛离包中的平板消除了探测区，地图就像拼图一样填完整。
黑色的薄片像是瓦片，又像是贝壳，但是如果说是贝壳那就太大了，掂量一下这个瓦片，却十分轻巧，表面还有纵横相错的纹路。洛离对这个神秘片状物十分感兴趣，小心的装进包中，转身走向河边的雪地摩托。
速度缓慢地向前走，洛离打开了自动驾驶功能，驾驶座后倾的角度加大，在舒适的人造革大座椅上，看向清澈的天空。
夜晚，医院员工宿舍行政房中，白发的妇女端着一汤，放在桌上的竹垫上，掀开碗盖，鱼片和切碎的知更花把汤染成奶白色，花瓣就像几片小舟，漂浮在热腾腾的蒸汽中。一勺高汤装满小碗，一碗汤下肚，一丝丝鱼的鲜甜，一缕缕野草的苦涩。
突然间，巨大的抖动打断了洛离的天马行空，驾驶座有很强阻尼感地回到正坐位，坡度不大的山坡，地图的前沿区域，迷雾遮蔽了天空，也遮住了四周的视野。
不好的预感正在蔓延，搜索脑中海量的知识储备，来北部林区前做的功课，洛离知道，这是暴风雪的前兆。
环顾四周，能见度已经非常低，碎雪参杂在灰尘和枯叶，就像白色的非常稀的八宝粥，而洛离和他的雪地摩托在漩涡中央。
打开平板已经绘制的地图，当前位置在福斯特镇的最北面，此时最近的文明是福斯特镇东大门，如果雪地摩托马力全开，那只需要二十分钟就可以抵达安全区。然而仅限于雪地摩托的竞速赛道的理论速度。
洛离艰难地行使雪地摩托到了一处能看得见冰湖的小树林中，依靠一面斜坡。走到横向停放的雪地摩托的外侧，一个倒拔杨树把摩托翻了个底朝天，坚固的底盘朝向风雪，驾驶舱所在空间和斜坡互为犄角，消瘦的少年从后备箱中拿出应急工具包堵住车头的缝隙，薄薄的备用毛毯裹粽子一样包住自己。
看不见外界的风，光从十面埋伏的小峰中带来绝望的严寒，高速冷风吹过狭缝，四面八方包围的刺骨无法逃脱。
打开平板，当前的坐标已经写入了聊天中，只需要轻轻弹动手指，就能发送给母亲。
“……”就在即将按下去的一刹那，手指悬在空中。
深呼吸，呼出一口寒冷空气，勾起手指，终究没有按下去。想到一路的颠沛流离，为了自己的生命，已经付出太多，不论是自己，还是母亲……反正是将死之人，这样冻死，这样在寒冷中毫无知觉麻木地死亡，也许比星沙病的疼痛而死是一个更好的下场。少年把已经冻僵到失去知觉的双脚蜷地更紧，就像是可以完全融入斜坡的泥土。就这么死去吧，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兴许来救我的人也在暴风雪中……
失去知觉的少年就这么睡着了。
蓝色的深渊，古堡似的高层公寓楼，昏暗的灯光，意义不明的失去色彩的符文。
“洛离，现在魔术刻印已经在你的体内了，现在有什么感觉？”
“我……”
睁开眼睛，天花板上的灯没有光，模模糊糊的人影，全身谈不上难受，也并不舒服。
“没事吧，儿子。”
“这样星沙病会消除吗？”
“一定会的。”
“我从现在开始，能像普通人一样活着吗？”
“会的，每天我都在向明三神祈祷。”
“妈……”
明明身体没有不舒服，为什么就是看不清眼前的人呢，究竟是谁……
缓缓睁开眼，顶上木栏雕刻着花草树木和飞禽走兽，一定是那天公园的小亭，不过怎么看不到月亮，光秃秃的屋顶。那个地方啊，就是遇见四叶草的地方。
感受着四肢的触感，类似野兽的皮毛，不软不硬，就这么睡过去可能会很舒服。
“啊！啊……”突然惊醒，身体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地喘气。
少年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只有一层羊毛厚毯的硬板床上，四周的环境虽然昏暗，但是确实是在一个石头墙壁的房间中。透过墙壁，能听见暴风雪的呼啸。
“……”悄无声息，白色连衣裙的少女站在面前。
茶色的及肩秀发末端有些微卷，头顶上带着王冠状的发箍。面色平静，模特般的鼻梁和嘴唇即像索拉人，也似陇人，透过吊带，瘦小的锁骨下是似有非有的肌肉线条。
有那么一瞬间，四叶草微笑的幻影叠加在眼前人的轮廓上，但迷幻的双目重新对焦，确认这是记忆中曾经见到的人。
“你是那时候的猎人，是吗？”
“……”眼眸旋转着光晕，但是朱唇禁闭。
看向房间的另一边，紧急避险的毛毯上，摆放着两个包，平板和老旧的雷达。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间的记忆被唤醒，想起那时裹着毯子蜷缩在雪地摩托围成的狭小空间，全身冻僵而五感麻木。
“是你救了我吗？”四肢依旧是麻痹状态，但是比起以往的病痛，不算什么，顺利在床上坐起，“我这是在哪里。”
“把你扛回来的不是我，是兄长勤物行。”依旧没有张嘴。
语言仿佛是脑中的思考之声，没有从空气的震动中传来，而是萦绕在意识中。
“你在和我对话？”少年对来自意识的声音稍有惊讶。
“看来你并不是很惊讶。”少女转过身，重新坐到对于她一个屁股填不满的椅子上，“我的名字是尹格，对你来说，应该是第二次见面，洛离。”
她的双手垂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房间很安静，就如同洛离意识中的访谈。
“你知道我的名字？”回想起之前的画面，接二连三无法解释的事情也不是特别难以接受了。
“勤物行把你救回来之后，去搜救别的遇难者了，现在这里只有你我。”
“非常感谢，我一定会尽我所能报答这恩情。”
“在开始正事之前，我有一个问题。”少女如同大理石雕像一样静若处子，而头顶上的似石似铁的王冠吸引了目光，“据我所知人类都畏惧死亡，为何你在必死的逆境下如此平淡。你不害怕吗？”
“害怕？我已经提前透支了所有对死亡的恐惧。”
“是因为星沙病吗？”
“看来你知道。”
“也就是说如同星沙病这么无法治愈的疾病，一旦人类不幸罹患，就会体验感受到死亡吗？”意念中的声音，好似空灵，又好似尖刺，却不让人感到不适，反而感受到有着共同感受的感觉。
“我认为是这样的。”
少女站了起来，半蹲在了房间一角的火炉边，伸手取出了烤火的铜水壶，桌上有两个杯子，冒着热烟的水盛满双杯。桌上的深绿色烤瓷长盘中，有看起来很硬的面包。
“粗茶淡饭，请用。”
冒着热气的黄铜水壶搁在桌子上，镜子似的黄铜蒙上雾气，而一旁的干面包也不是那么冰冷。重新坐回华丽花纹的轻质硬木座椅，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就像执行完日常任务的扫地机器人。
“……”洛离坐了起来，靠近床沿。
“我以前和许多人尝试过用这种方式沟通，可是其他人类与你不同，会害怕，会无法意识到我在尝试和他们沟通。而你却毫不惊讶，这是否也和星沙病有关？”
“不是这样的，其实我也很疑惑，为什么要这么交谈呢。”
“开口说话会很痛苦，从很久以前就这样了。”少女似乎下定了决心，没有任何变化的眼神更加集中，樱桃小口张开了一条缝，“我，咳咳咳……咳咳……，就是，咳咳咳……”
“好好，不舒服就不用说话。”洛离连忙阻止张开嘴唇的沉静少女。
“谢谢你的体谅。”
“尹格。”
“是。”
“我能相信你是对我毫无隐瞒，尹格，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
“非常感谢你能相信我，我就直说了。”茶色头发的少女没有眨眼，直挺挺盯着面前的大难不死的少年，“我想请求你指引我和兄长勤行的命运。”
不大的房间隔着一层厚岩壁就是外界，房间没有窗，只有面前的一扇被门帘挡住的小门，窗外的呼啸声似乎小了一些，烧着煤炭的火炉的白噪音此时异常刺耳，就仿佛控制着房间里二人的思绪。
“你说……我能影响你们的命运？”
“预言是这么说的。”
“我就是一个将死之人，实在是高看我了。”回想起自己的命运，确实异于常人。
“没关系的，一下子这么说确实不好接受，不过还请你好好考虑。”少女的面容依然冰清玉洁，头顶的王冠黯然失色却闪闪发光，“因此，我想和你提出一个交易，这样你就会更容易接受。”
“原来在暴风雪中救我仅仅是门票的程度吗，好，我会认真听你说的。”
“我会向你提供最初的知更花，并且告诉你知更花的真相，而你……”
“什么，你知道野生的知更花？”洛离一下子站了起来，胯部甚至顶到桌子如同地震一般晃动。
“是的，就在北部林区的某处。”
“那你的条件是？”按耐不住耐心的激动，心跳都有加快，而面前的少女似乎脸色更红了。
“有两点，一是你要去无知山和桦木山的两处地点，调查异常情况，在此之后把四叶草带到这里。”
“可以，但是你要保证不会伤害四叶草。”既然已经预言到洛离这个名字，那提起四叶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以红刚玉的名义发誓，我和勤一定不会伤害洛离，四叶草，还有与你们相关的人类。”
“好吧……”轻舒一口气，之后想办法征求四叶草的同意吧，不过红刚玉是什么象征吗？以前也没听说过，不过母亲之前……不管了，“那另一个条件呢？”
洛离的胸口依旧紧绷，好似要把心挤出去一样，少许发抖的手伸向桌上的黄铜水杯，水杯像电热暖宝宝一样温暖，而水温刚好畅饮。
“请你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从古至今的人类历史。”少女也举起水杯。
屋外的风声已经停止，火炉似乎也察觉到谈话需要的宁静，煤块不再噼啪作响。洛离拿起地面毯子上的平板，顺理成章地坐在桌子旁唯二的另一把椅子上，喝干洁净之水，赶在少女之前，甄满了两杯。
“先说好，我虽然对地质变迁和大陆历史有一些研究，但是我了解的知识也只是我的一家之言，无法面面俱到。”
“足矣。”少女嘴角抿紧，这是在……微笑？
“今年是2075年，我们现在的新大陆公认的形成时间，也就是板块完全停止漂移时间，是2030年，冬至镇和福斯特镇的成立时间也是在这之后的一到两年。”洛离竖举平板，展示的是椭圆形的世界。
“那有新大陆就有原初大陆，大陆漂移的原因至今还是个谜团，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大陆开始漂移的时间节点，在1000年，这一年发生了环境巨变，有学说认为是自然灾害，部分神学家认为是上位者对人类的审判，不过现在主流观点是在这个世界外的力量的冲击。”
“洛离，你认为是什么原因呢？”脑中听见的这句话，有些模糊，仿佛是背对着的声音。
“我不相信有上位者，能让大陆都颤动的原因不像是自然发生，所以别的世界的干扰的原因我觉得最合理。”
“确实是这样。”尹格眼神有一瞬间失去对焦，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有文字记载的人类历史在1000年以后非常丰富，而1000年以前则很少，大量的文物的可信度都很低，也就是所有一次大断档。1000年的大巨变，根据当时的史书，被称为第一次入侵，第一次入侵没有毁灭这个世界，人类王国迅速形成。不过既然被称作第一次入侵，也就是说还存在别的入侵，时至今日我们无从得知究竟是什么样的大变动了。”
“这个地区叫什么名字？”尹格对桌上的平板很感兴趣，凑近脸指向了正中央，虽然不是很精准，但是洛离也明白她的意图。
“迷雾森林，准确的说是迷雾森林的边缘部分，如今的植被和古时候肯定是截然不同的。这样的地貌说明，在很久以前我们地图的正中央还有一个非常大的区域，但是因为第一次入侵，这个区域，也就是迷雾森林的中央部分开始朝着东北移动，千年的时光最终到了这一块极北之地，也就是北部林区。不过也有学说提出，北部林区的面积和原初大陆中央迷雾森林的面积差异巨大，可能在移动的过程中，一部分可能沉入海底。”
“以前的迷雾森林中的人，都去哪里了？”
“传说迷雾森林中有以前那个时代的最先进的文明，花之国。然而和上位者一样，都是在神话中的文明，没人看见过花之国的城市，也没有留下任何文化古迹。”
“你认为花之国真实存在吗？”
“不存在，因为没有客观存在的证据。”想到埃利迪的病房，关于花之国的狂言。
“花之国，是上位者图尔掌管的王国，因为一次战争而毁灭。”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洛离的大脑中突然有一股巨大的能量冲击，似乎又看到了连绵山川，无尽雨林。
“仅有你的证词是无法让我确信的。”
“恩，我明白的。”
再次举杯，黄铜杯中的水就仿佛自己的生命的体液，喝下去之后重获新生。
一口，两口……突然胸口正中心绞痛，就像无数铁棍，一半贯穿，一半切入，由内而外地烧燃般的抽搐。这个疼痛等级在星沙病中段位极高，但对洛离来说，已经遭受过无数次，相比福斯特镇公园十字路口的冰刀似的疼痛，小巫见大巫。
不过即使意志力能够忍受，二十多岁的身体，相比洛离的精神依然过于青涩，手中的有烤瓷色彩的黄铜杯落在地上，所剩不多的水泼在地上。
少年依旧端坐在椅子上，呆滞地看向地上的水杯，而一桌之隔的少女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胸口，白色的裙边缝线皱成一团。
“不好意思老毛病了，我来收拾。”捡起黄铜杯。
“一直以来，你都在忍受这样的痛苦吗？”尹格抓紧胸口的手没有松开，回响在脑中的语气中传来有节奏的咚咚咚心跳声。
“真的没事。”和以往相比不算太痛。
“我依然不理解你的想法，也许你确实与别的人类不同。”
“没什么不同的，每个人都只有一生一世，所有人类都是一样的，相似的，平等的。”
“看来时间到了。”少女站了起来，走向门口。
等洛离回过神来，门口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推开门帘，赤裸上身的猎人有肌肉线条的手臂伸进屋子，第二脚跨进来时，洛离才看见他单肩扛着一名女子，未曾谋面。他慢慢走进不太宽敞的屋子里，就像铺被子一样，把身高与洛离相近的穿着冲锋衣的女子平放在床上。
“状态很稳定，是刚刚在暴风雪中营救的人吗？”
洛离可能是出于医生家庭成员的本能，半蹲在床边。此时山洞就是病房，而洛离就是医生。
“洛离先生，麻烦你了。”他的声音十分轻柔。
年轻的猎人站起来，穿上他的草布背心，走向门口。
“还要出门吗？”
“……”掀开门帘。
房间重新回归了之前的模式，如果不考虑昏睡的晕倒在暴风雪中病人的话。火炉重新滋滋作响。
“他比较害羞，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少女重新坐在她的大椅子上。
“体温很低，虽然放着不管也没事，但最好是找一点暖和的东西……”洛离的手贴在面色铁青的病人额头。完全不在乎有着黯淡金属光泽王冠的少女。
在包中快速抽出一个小包，正面有青蛇和刺剑交错的徽章符文，取出带针注射器，快速装填了透明的液体。
“你要给她什么药？”尹格轻轻放下黄铜茶壶，端坐在火炉旁。
“多糖和冻抗基因，一小时之内肝会生血，能迅速产热。”
不知何时右手的细针已经从手臂中抽出，左手迅速盖上棉球。快速的手法不像是一个地质研究员，反而是战场老兵。
“需要我做什么吗？”依旧是没有张嘴的对话。
“和我一样，喝水就行了。”洛离收拾完了行李，背上包，“谢谢你的救助，尹格，我一定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的。”
“你的雪地摩托就在外面，再见，洛离。”她顿了顿，“需要你探索的地点，我会用我的方式告诉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