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我们以前完全没有踏足过的领域，一次两次失败也正常，没必要愁眉苦脸的。话说湿件主机阵列已经就位了，自律系统的开发怎么还是这副样子我是真的不太明白...”
两个月了，修格斯的开发仍然被卡得死死的。第二位脑虫“弥夏”还没有离开培养仓，西琳这边关于尖端生物研究和基因构造这一块很缺人手。内政后勤已经有凯瑟琳带着第二，第三批次的虫母完成了接手，受湿件主机阵列最上层AI“阿赖耶识”控制的自律生物盾构机“耶梦加得”完成了一万两千米深度的钻探和集体宿舍的框架建造。西琳正在准备下一阶段的实验计划书，刚刚实验失败的洛林为了转换心情，开始鼓捣起了实验室一旁档案库里的案卷。
案卷不多，虽然每一次实验都有归档，但是实验档案不在这里，在更深层的，更干燥的储存空间里。虽然生命皇宫的中央研究室里有抽风系统，整体环境较为干燥，但是这个湿度还是不适合大规模案卷保存的。这里的案卷都是西琳的计划书。
打开最下层的柜子门，洛林抽出了一份标红的案卷。标红的案卷不是什么机密性案卷，而是高危险度实验的专属案卷，或者重大课题失败的记录案卷。洛林拆开了这份标有“A0TX-01-04失败记录”的标红案卷，抽出了里面轻柔的织物。
“实验A0TX，代号‘中枢神经’计划正式开始，脑虫胚胎已完成催化，破卵，其胚胎已移入培养舱。目前生长情况良好。”
“实验A0TX，第十五天，脑虫胚胎生长至第二阶段，情况...01号出现深层神经系统病变，02,03,04号均有不同程度营养不良，微量元素缺乏症状明显...原因不明。”
“实验A0TX，第三十天，脑虫胚胎进入第三阶段......01号神经系统深层腐化，中枢神经系统状况不明...检出高频率生物电流紊乱，细胞膜击穿，染色体呈现出栅栏样改变，出现核流...原因不明，症状符合电流穿击伤征象...02号出现相同症状，情节较轻。03,04号营养不良仍未好转，已尝试多种配方营养液及多种微量元素配给增幅...未观测到有明显效果。”
“实验A0TX......第四十五天......01号，个体名为贝拉...确认死亡...经遗体解剖切片，确认死因为神经中枢细胞壁被电流击穿...已确认电鳗原始生物放电结构无法直接应用...02号神经系统腐化加深，糜烂症状严重...03,04号均出现类似症状。”
“实验A0TX，第六十天......02号死亡。”
“我叫不出她们的名字了...我辜负了她们，因为我的冒进，因为我的无知...”
“实验A0TX，第九十天...第一代脑虫全部...死亡。”
“原来您...”洛林将档案放回了档案袋，西琳将计划书钉在了墙上：“你看完了吗？”
“看完了。”洛林合上了档案柜的门：“我是第二代脑虫...吗？”
“不是，你的姐姐们...远远不止她们四个。你这个成果是用她们的生命堆出来的...脑虫的培养开始远早于虫母，你们是神经荆棘的第一代验证者。由于初代神经荆棘出现了重大适配性错误，第一代脑虫胚胎全部损失...你不是第二代，你是第六代脑虫‘渊痕与苍白花树’计划的产物，也是第一个成功走出培养仓，并且在外界成功存活的脑虫。你携带了超出原计划四倍的神经荆棘，思维能力，记忆能力与曲率操控能力均已超出计划值...这是四千六百一十九位脑虫，用尸体堆出来的成果。我...已经失败了四千六百一十九次。”
“幸运的是，在四千六百二十次的时候，你诞生了。这条道路是通畅的，我证明了这一点。”西琳将交叉着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微笑道：“所以，失败算什么呢？不过是通向成功的道路上所必须经过的泥泞与荆棘罢了。我很庆幸，你诞生了。你是我这一生中最美好的相遇...我的孩子，我亲爱的女儿，洛林。你...明白你背负的是什么了吗？”
“您说过...生命是我们手中唯一的筹码，是我们最珍贵的货币。一切的生命都应该得到尊重，一切的诞生与消亡都应该受到祝福...”洛林目瞪口呆，西琳说：
“在虫巢当中，生命是我们一切科技的基础。就像被作为工具的生物掘进机，湿件计算节点，生物升降梯。它们都是生命...值得尊重。失败值得被铭记，越尊重生命就越应该铭记失败。因为我们的每一次失败都有生命在消逝，每一次失败都在证明我们的无能。但我们不应该因为失败而消沉，所有的牺牲都将为了那最后的胜利...否则，我们将愧对他们的消亡。”
洛林沉默了。她将文件袋放回柜子：“我去...看看耶梦加得。”
洛林离开了，尼雅德拉推开了门：“心情不好？”“被项目毒打了，迟早都会经历的。修格斯这个东西我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西琳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啜饮了一口其中的液体：“关于空军，有想法吗？”“有三个方向，小型自律蜂群，大型精英单位和巨型生物母舰。大型单位可以适用时空扰动技术和生物沼气池技术，配合极端强大的身体和坚固的护甲，还有外置的挂载武装可以达到轰炸机级别的效果。这边已经有了具体的设计方案，我和我的学生们已经开始设计具体的基因架构了。小型自律蜂群则是一种已经成型的技术，可以直接在刺蛇的HOX基因模型上进行修改。至于巨型生物母舰...还没有眉目。”
尼雅德拉找了个地方坐（趴）下来：“至于生命教育...”“很简单，尊重他人的生命，更要尊重自己的生命...我的故乡，对这一方面很避讳。这种影响遗祸千年，我不会在我们的社会开端的时候就埋下这一颗带毒的种子。关于我们对生命的定义...或者说，对“人”的定义...”西琳变换了一下姿势：“我们不用担心宣传和舆论，神经荆棘将我们的思想链接在一个更大的云网当中，在作为计算中枢的湿件计算节点阵列埋下之后这个云网就已经彻底成型。教育我们可以不再依赖口耳相传，而是直接使用这个云网进行知识传递。”
“您前言不搭后语的...”尼雅德拉看着正在喝茶的西琳：“不对...您的意思是...”
“只要能够登陆云网的心智，哪怕他们再麻木愚钝，只要她们能够感受到痛楚，只要它们能够拥有生物的本能，那就应该一视同仁，作为生命对待。”西琳放下杯子，尼雅德拉转了转脑子：“那植物怎么办？”
“植物能够思考吗？生产者一向没人权。”
“那尚未形成胚胎的受精卵怎么办，他们虽然不能思考，但是将会成为可以思考，拥有理智的个体。发育到一半的胚胎怎么办？甚至我们可以更进一步，在一个胚胎发育到什么样的程度是，其可以被界定为您规则下的生命。”尼雅德拉更进一步，西琳叹了一口气：
“就知道你会拿这个经典的学术问题来整我...当一个胚胎可以感知到外界环境并对其作出主观反射时，他就有了人的权利。这是我个人关于这个问题的理解。说实话我觉得这个问题不应该是个科学问题，它该是个哲学问题...保护受孕个体本来该是社会性生物群体的本能，因为这会有利于群体基因的延续。依托于孕妇的特殊地位，其实理论上，任何阶段的胚胎都具有人权——对于人类而言。”
尼雅德拉刚刚想反驳，西琳就看了她一眼：“你又不是我生的，你们都用的是培养仓好吗。我甚至都不能算是你们生物学意义上的母亲，顶多...算创造者。”“但是社会学意义上来说您是整个虫巢的母亲。”尼雅德拉板着脸，一板一眼的说道。“那不然还能怎么样，还能是父亲不成？至少我的生理学性别是雌性好吧。”
西琳又端起了茶杯：“虫巢...建起有多久了？”
“快两年了，地上一直很平静，人类一直都没有找到虫巢的蛛丝马迹。哪怕我们已经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洛林出生的时候我们还没有湿件伺服阵列“伊尔缪伊”，现在连第二头耶梦加得也在准备了。不过您是怎么想到将生物大脑单独摘出来，进行结构修改之后作为算力节点呢？”尼雅德拉看向自己的脚下：虫巢的最深处，在耶梦加得就位之前跳虫工程部队就已经在那里挖开了一大片空间。渊痕用两个月完成了对那里的覆盖和生物质管道的生长，随后的培育仓安装，神经荆棘链接都由西琳亲自指导进行。最后，西琳带来了一项珍贵的技术成果。
那是一个个安眠在淡绿色培养液中，直径达到一米的巨型大脑。大脑下方有修长的生物质供给管道和披覆甲片的神经荆棘，没有小脑，脑干深埋在脑叶白质之内；她没有思维器官，没有可以产生自我意识的结构。它的唯一作用，就是为整个虫巢所有神经荆棘无线连接起来之后搭建的那个名为云网的系统提供算力。指挥虫巢内部的生物自律系统则由掌控这个计算中枢的上层心智负责。西琳左看右看左想右想，然后给这树立在巨大空间中周边还有无数苍白的触手将其固定在洞穴中央的苍白色圆柱状物质起了一个非常缺德的名字。
伊尔缪伊。
当看过《来自X渊》的凯瑟琳找上门的时候西琳正沉浸在那巨大的既视感中：“真的，真的越看越像。”“老妈你这么取名字会损阴德的！”然后凯瑟琳看了一眼矗立在巨大地下空洞中央的计算枢纽：
“不过好像又没什么毛病？”
然后拉弥亚反手就把地图上的中央计算大厅名称标成了黄金乡，属实是爹缺德缺一个，娘缺德缺一窝了。凯瑟琳随即带着一批虫母进驻了伊尔缪伊周边的生命维持仓：她们需要将自己的意识接入这个伺服器阵列，共同构成这个巨大算力节点的中央心智，直到接任者的抵达。只有接任者抵达，计算枢纽才能真正接过整个主巢的日常管理工作。凯瑟琳和她手下的文官团也能将自己的精力从大堆的表格当中解放出来，放在那些更需要她们思考和规划的计划上了。
西琳想了想，老实承认了：“最近看了一本小说叫《黎明X剑》，我从那里面找的灵感。原以为那种带魔法的世界里的科技实现不了，结果没试几次就成了，这才有的计算中枢。没想到意识真的能形成云网啊......我还以为那就是幻想出来的东西。”“其实还好，这个技术只要攻克了脑机接口就有可能实现。说白了就是全沉浸式VR嘛。而我们这个技术...不需要脑机接口，只用在生物大脑上进行一点处理就行了，我们可以把这部分处理当作基因调整写进子系虫族的基因组里。”尼雅德拉做出了令人惊掉下巴的发言：“说起来总不能叫云网吧，该给这个心灵网络起个名字了。”
“虚空。”西琳一脸严肃。
“您认真的？！”尼雅德拉一脸惊愕地转向西琳。“反正我的名字都和《崩X2》里的人物撞车了，我不介意多撞几次，省省我在起名字这方面损耗的脑细胞。”西琳一脸无所谓，尼雅德拉扶额：“让我缓缓...缓缓...您从哪里整来这堆乱七八糟的信息的？！主巢相对于外界应该是封闭的才对，我们目前最重要的工作就是隐藏自身。”“自从耶梦加得就位之后断牙就开始了向海底的掘进工作，目前已经抵达星尘联邦西海岸。我们用渊痕腐化了一段星尘联邦的海底光缆，将中央计算大厅的神经荆棘接上了那道海底光缆，让我们成功的骇入了星尘联邦的局域网。中央计算大厅大约有百分之十二的思维线程在时时刻刻的监控着星尘联邦的局域网，这就是我们信息的来源。”
西琳指了指自己的头：“现在我仍然与虚空保持着联系，虚空正在借助计算中枢的算力检索目前所有开放端口的信息，搜寻着与主巢有关的一切信息。现在还没有结果，监控也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我们暂时还是安全的。”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您真的就是用虚空在网上冲浪...”尼雅德拉长出了一口气，西琳尴尬地笑笑：“偶尔也会上网放松一下，最近正在进行生物图像信息显示的攻关，只要做出了可用的生物显示屏我们就可以...”“请不要用工作终端打游戏，母亲。扎加拉这么搞我还可以对她的行为进行矫正，您...”尼雅德拉悚然一惊，西琳摆摆手：
“没事，我有分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