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威米柯是吗？想不到区区新兵，不单能吃下我的摔技而不死，还有余力朝我攻击！”
多特蒙德掸去手臂飘逸的几缕细烟，怒极反笑地盯着威米柯。
黑发少年，从大山走出的乡下人、土包子，一辈子没见大过世面的初生牛犊，脸上始终挂着开朗乐观笑容的威米柯正经说道：“这是师傅说的，一报还一报，不管是打人很是杀人，先动手的就必须道歉，而后动手的则要先讨回债再讲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子，你胆敢让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还真是不怕死。我非常想要把你送去见上帝，不过——”
“我更中意你连'犽刚狩'的老大都不放在眼里的那种蠢气！记得明天来我这报道。”
多特蒙德随手砸开大厅的一堵墙，没有抢要其他在场的入伍新兵，非常满意地离开了。
“那位大叔……好拽啊，他是谁呀？我要在他手下工作吗？不过，又得去哪里报道呢？”
威米柯摸摸自己的头，整个世界都被问题充斥。
“威米柯……”
一只手从后面搭在他的肩膀上，他回头一看，发现是刚才为自己作证的好人劳伦斯。不过没等威米柯开口道谢，眼神阴郁的劳伦斯已抢先一步说：
“威米柯……你摊上大事了。”
“啊咧？”
之后劳伦斯花五分钟告诉威米柯多特蒙德手下的帝都秘密警察部队“犽刚狩”是何等危险的一份工作，死亡率之高和出勤率成正比。
“那这个牙、牙肛瘦，是对付坏人的部队吗？”
“嗯——应该还属于这个范畴，他们的主要职责是打击抓捕帝都内企图颠覆帝国统治的叛国贼。只要我们的皇帝还坐在皇位上一天，那犽刚狩的工作就是保卫国家，他们是正义的力量。”
“那我决定了！”
威米柯认真地说：“我要加入犽刚狩，既然是打击坏人，那就是我应去的地方！”
金发少年愣住了，随后无奈地苦笑摇头。
“那好吧，既然你执意要成为秘密警察的一员，我也无法阻拦。不过，如果觉得在那个多特蒙德手底下呆的不舒服，随时可以来找我。只要能够做到的，我都会帮你！”
“太感谢你了，劳伦斯！你是我的朋友，我也向你发誓，如果你有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一定拼上性命也会帮你！”
怀揣一丝希望和祝愿，劳伦斯拍拍这位刚认识的朋友肩膀后，离开了。
威米柯开始四处寻找之前同样帮自己说话的朵拉歌，然而那头绚丽的银发在茫茫人群中不见踪影。朵拉歌盘起瞩目的银白色头发藏进鸭舌帽里，不希望被别人注意到。
在其他人眼里，将要进入犽刚狩部门任职的威米柯形同死人，一个个都跟躲避瘟神一样，比之前无视乡下人的歧视态度更甚。就算威米柯问他们有没有看见朵拉歌，也没有收到任何答复。
似乎除了劳伦斯，新兵之中无人肯和他打交道……
不对！其实还是有另外一个怪人的。
“哈喽～”
“啊，杜立根。”
比威米柯高的杜立根不动声色地微屈膝盖，让身高齐到和威米柯相差无几的位置，他笑嘻嘻地和威米柯打招呼后自顾自说：“抱歉，抱歉，刚才我也想站出来谴责那个人来着，不过我的前——钱包不小心掉到地上，等我捡起来之后发现你已经打飞那个家伙了，实在太解气了。威米柯，超帅，超强！”
“啊，没有啦，就是，很普通而已。”
被吹捧上天的威米柯不好意思地擦擦鼻子。
“总之，一起加油吧，就算不是在同一个部门，我们也是帝国的军人，是朋友对吧，一定是啊。啊哈哈哈哈哈哈……”
“有机会再见了，威米柯。”
“嗯，后会有期。”
和杜立根道别后，威米柯感觉自己好像没有留下来的必要。既然成功通过帝国的入伍考核，也找到接收自己的工作部门，那接下来可以直接回旅馆。
“已经迫不及待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板娘和索利波先生了呢。”
离开兵营前他不忘清洗干净脸上的血迹，处理好自己的伤口。回去的路上威米柯兴高采烈的模样和破烂不堪的衣服引起街上市民怀疑的目光，但他并不在意，而是边走边哼着奇怪的旋律。人逢喜事精神爽，想到自己已经是名光荣的帝国军人，威米柯就忍不住迈出轻快的步伐。
在街上不小心和一个路人撞了一下，威米柯连忙道歉，但对方只是嘟囔几句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回到“缇娜”旅馆，推开木门，老板娘正百无聊赖地抽着旱烟，身上的衣服也穿得很随意，露出一边的细嫩香肩。
“啊，回来啦？”
“嗯，我，通过审核了！”
“那真是太好了。”
老板娘看着少年的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宠溺，柔情似水。
“嗯，也非常感谢老板娘这几天的照顾。虽然我明天就要去报到，但以后也决不会忘记您对我的好的。”
“你这孩子，还这么客气干什么，”老板娘温柔地笑着说道，“今天时候不早了，再留下住一晚吧，明天早上再走也不迟。”
“嗯！”
“那么，为了庆祝你入伍，晚上喝点酒吧。”
“欸？”
老板娘放下旱烟管，从柜台底下拿出一瓶没有标签的酒，笑眯眯地看着他。威米柯顿时觉得今天晚上会很危险。
晚上的饭菜很简单，一小叠咸酥花生，一小盘生鱼片，两个酒杯和一瓶酒。
“以前有喝过酒吗？”
“啊、啊，有喝过村里酿的米酒。”
威米柯还没喝酒脸都开始红了，全程低头不敢抬起来。原因很简单，老板娘和他喝酒前特意换了身衣服，精致程度和旅馆的破败、老板娘家的穷困完全不成正比。
穿上这身衣服的老板娘美的就像落入凡间的天使。
紫色的布料，五彩斑斓的装饰中更有用金线织出的凤凰图案，锁骨以下的胸口露出光滑肌肤，酥胸微露，一举一动不是简单的诱惑，而是无法形容的优雅抚媚。
“好看吗？”
老板娘笼起袖袍，亲手为威米柯倒酒。
“嗯……”
“这是和服哦。”
“和、和服？”
“嗯，属于，花魁的和服。你应该没听说过这些名词吧。毕竟我的故乡，是遥远的极东之地，曾经叫做日本，现在，已经消失的国度。”
“唔……”
威米柯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是安慰还是同情，他慌乱到什么头绪都没有，只知道呆呆低头凝视榻榻米上的酒杯。
“怎么，不喜欢酒吗？还是要，让奴家来喂官人？”
这娇滴滴的声音吓得威米柯虎躯一震，抓起酒杯连忙一饮而尽，然后被呛得拼命地咳嗽起来。
老板娘忍着笑，走到威米柯身后为他轻轻地拍打后背。
“咳、咳咳咳，谢、谢谢老板娘。”
“别叫我老板娘了，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吧？威米柯，你可要牢牢记住哦，我的真名叫做——”
“荻原绘洋子。”
“原来您……唔哇！”
威米柯听到这个奇怪的名字惊讶地抬起头来，一不留神就把老板娘胸口乍现的春光收入眼底，差点血气方刚的少年就喷出鼻血，手忙脚乱的他坐立难安，急急忙捂脸低下头。
“……原来您也不是帝都人。”
“嗯，我是被卖到这里来的。”
“卖？！”
威米柯听到这个动作名词震惊地瞪大双眼。
“是啊，你才刚来帝都没多久，这里很多事情不知道，很多地方没去过。你知道吗？在帝都南区，有一条唐人街。虽然名字叫做'唐人街'，不过实际上应该称之为'亚洲街'，不管是华夏区还是樱府人其实都住在那里，还有亚洲许多其他旧国……只是名字喊习惯，就不再改了。”
“在唐人街中，有一条路，被帝都人称为'小吉原'，你知道吉原的意思是什么吗？它其实是说妓院。而我，荻原绘洋子，曾经住在小吉原，还是一名花魁，花魁就是指妓女。”
老板娘温和地笑着说出令威米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事情。
“从有记忆开始，我便在小吉原里了。听其他花魁说，我们都是被卖到这里来的商品。当我十六岁那年，就被要求去侍奉客人。从那以后，我侍奉过许多男人，除了提供歌舞表演，如果遇上大金主，也有时候会出卖肉体。每天穿着无比华贵的衣服，喝着世间罕有的美酒，侍奉这座城市的大人物，但我的心，却始终保持空洞。”
“直到有一天，从遥远的极东之地，到来一名男子，他自称是我的同乡。那晚，他包下我，但当夜幕降临后，他只是吹着抑扬顿挫的笛子，为我讲述许许多多关于我们家乡的故事。”
“虽然没有和他同床共寝，但是经过那晚，我的心已经深深被他吸引。我明白，那个左腰佩戴一把武士刀、右腰挂着竹笛、脸上挂着笑容的男人，已经偷走了我的心。”
“当他第二次来到小吉原，指定包下我时，我的心感到欢呼雀跃。当晚，他依旧没有要和我共度春宵，但我跪在他面前，深深磕下头，请求他带我离开，哭着祈求他带我回到故乡，亲眼见见他口中所讲述的，美丽如梦的家乡。”
“他沉默不语，久久没有回答。我想，他是拒绝了吧。毕竟，身为小吉原头牌花魁的我，赎身的价格高到常人无法想象。第二天早上，他没有留下任何话语，悄悄离开了。自那以后，我数个月没有再见到他。”
“我哭干了眼泪，捂着满是空洞也被偷走的心，失去一切希望……为了报复那个男人，我开始舍弃自己的存在，将肉体肆意挥霍给其他客人。”
“然后，数个月后的一天，小吉原的妈妈桑来到我的房间，告诉我自由了。我停下打扮，麻木地回过头去。”
“我真傻，居然连对爱人的信任都没有。那个男人，脸上毫无血色，依旧面带微笑，虚弱地倚靠在门板上，看着我。”
“他为了买下我，连续数个月在帝都的地下格斗场打生死赛。纵然被打成废人，纵然全身伤痕累累，依旧不依不挠地进行比赛。最终，夺得冠军，拿到足够堪堪足够买下我的奖金，拖着疲惫的身体，带着满脸的鲜血，把沾血的奖金交给妈妈桑，带我离开。”
威米柯陷入深深的沉默，最后他鼓起勇气问道：“那么，那个男人呢？”
“死了，”荻原绘洋子平静地说道，“带我离开吉原没过几天，就因为伤势过于严重，丢下孤独的我走了。不过，他最后给我留下这所他用剩余的奖金买下的旧房子，而我不再回去小吉原，也再不去当什么花魁。”
“啊，啊……真是，个，令人鼻子发酸的故事。”
威米柯心无杂念地扬起头，看着天花板，看着这所旧房子，说不出话。
“你知道吗？威米柯。”
老板娘突然伸出手捧着他的脸颊说：
“你和那个男人，有着类似的笑容。在你进入我的旅馆那一刻，我就从你身上感受到和他无比熟悉的感觉。你不要误会，孩子，我不是把你当成他的代替品，只是，想要，再看一次，那张纯粹的笑脸而已。”
“孩子，答应我，不要像那个男人那样笨了，不要，把自己的生命当成儿戏，要好好的活着，好好地笑着。无论发生什么，也不要放弃自己的这幅笑容。好吗？威米柯，你还很年轻，很纯净，没有受到污染，笑容无比纯粹，我不想看到你变成另一个人。请你保持乐观积极的态度，用尽全力微笑面对任何事情。就当成，我唯一的请求……”
老板娘抱着他的肩膀啜泣起来。
威米柯吸吸发酸的鼻子，从喉咙挤出回答：“嗯，我答应你，老板娘！”
“你这孩子，”荻原绘洋子松开他，边擦眼泪边努力笑着说，“不是都和你讲了，不要叫我老板娘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