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所剩无几的最后这点希望，竟是被她本人在不经意间亲手抹去的啊。
威米柯恍然大悟地笑了，泪水止不住地涌出骨眶，从眼角溢出，顺着脸颊汩汩流下。
明明就在眼前，威米柯甚至都能听到不远处双方激烈的战斗声了，却只能躺在这里什么都做不到，除了像个傻子一样边哭边笑。
恨吗？不；伤心？也不是；绝望？谈不上……
他自己都无法解释清楚，作为局外人的我们又怎么知道呢？
激烈的交战声传遍附近好几个街区，时而连累几座房屋倒塌，时而爆出冲天的火光。
真空风刃朝四面八方飞出，在威米柯面前扫过。倒地不起的好处就是不会被高过脑袋的风刃误击。就在不远处战斗的两方简直是专业拆迁队，所到之处，寸草不生。风刃切割，刀光纵横，毁灭方圆数百米内所有的建筑。
如果没猜错，和爱提丝对决的只可能是革命军的华。
上次两人没分出胜负，具体情况威米柯也不是很清楚，但有件事他很确定：如果没有失格和她的本格魔导武装，华是打不过爱提丝的。
想到这里他好歹算是放下时常吊起的担心，至于对不起华……抱歉，就算他再怎么同情心泛滥，也不至于真的变为圣母。
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就威米柯而言，他无法做到既保护爱提丝又不会伤害华，对后者，要说感情，说没有是骗人的，毕竟也算相处了一段时间，或多或少还是有敬意的。他很佩服华的努力和勤奋，他也敬重华追求天下大同没有纷争的理想。
可是，相较爱提丝在心目中的地位，果然还是拥有多年感情的青梅竹马更重要啊。
再说了，他现在这副瘫痪模样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连起身都做不到，谈何劝架？又哪来的力气去分开打得火热的两个女人？
“轰隆”巨响，又是一栋建筑物的倒塌。无关历史，不管以前是民宅还是办公楼，都避免不了毁灭的结局。
那两位的破坏力实在太大了点，也不知道究竟牵扯多少无辜的路人。成片的建筑物倒下，尘土飞扬，蔓延开来的烟尘把威米柯都差点给活埋了。还在扩大危害范围，突然一条直线上的摧毁，那估计就是其中某位释放大招的结果。
虽然尚未被波及，但他明白也不远。分明听得清楚，建筑物倒塌的声音正一点点接近，容不做半分虚假。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现在的威米柯可算比凡人还弱，要真的卷入战场，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尝试唤醒沉睡的身体，呼吸，呼吸，操纵细胞，激发能量。
他就像《杀死比尔》里醒来没多久的新娘，想靠神乎其技的精神力，凭意志恢复对身体的控制权。
然而这终究不是电影或电视剧，有些事情，非但拼命努力了毫无所得，反而下场还更加悲惨。
他的终焉之日早就被预告过了不是吗？
死神低语道，没有人能逃过他的笔记本。
无数巧合交织相错，彼此影响之下，在浩瀚的万千可能性中连接出一条必然的线。
有什么东西盯上自己，威米柯能感受出来，宛如跗骨之疽。
强大的狂风席卷帝都，就算躺在地面上的威米柯都被吹得翻滚数圈，风轨沿途的建筑瞬间被扫得支离破碎，此起彼伏全是楼房倒塌的声音。其中一个声音尤为刺耳，弯曲的钢筋支撑不住重量，帝都城中央的时钟塔楼摇摇欲坠，不断发出“嘎吱嘎吱”的音效，上百米高的钟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倾斜，根据受力分析，依照目前倾斜的角度倒下的位置正好落在威米柯这边。
无可奈何，只能躺在地上等待钟塔砸死自己。楼身呼啸而过刮动的巨大风压吹得威米柯睁不开眼，它究竟有多重，没有人称量过。但可以很确定，没有人，没有人！没有人能够在这股重量的碾压下幸免于难。
威米柯会被压成肉酱。无路可退，唯有死亡。
“你最终弥补了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过，可同时也将会在那场战争中死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详情请回顾第八十三章《死亡宣告》）
占卜老人的预言被翻译过来的画面历历在目，耳畔回响起武动队的叶芙那有些吃力、逐字逐句翻译出来的话。
“终归是，到达极限了啊。”
威米柯心里想着，正常情况在最后时刻，他应该抬起手握住虚无缥缈的遗愿才对。不过他是真的没有力气做出类似的动作了，莫要说抬手指天，连睁开眼睛都无比费劲。
“还骗我说什么弥补了过失，这不是什么都没做到吗？”
钢筋水泥无法阻止倾颓之势，节节碎裂；生命的细线太过脆弱，寸寸绷断。
在最后一刻，威米柯的心灵是如此地纯粹，毫无杂念。道已至此，不再强求。
当整座钟楼挡住月光，巨大无比的阴影笼罩其下的威米柯时，他也放弃最后的尝试，干脆地闭上眼睛。视而不见，眼不见而心不慌，大概说的便是如此吧？于深邃的黑暗中迎来结局，未尝不是件好事。
尽管还有很多遗憾，但威米柯的嘴角还是露出浅浅的笑意，他已经做得足够多了，不必苛求完美。
生命能承受的最大重量……今天就能得到解答。
然而，放弃思考的威米柯，丝毫没有意识到一件事。
有个人出现在他面前而他浑然不觉，站在倒塌时钟塔楼的反方向，像观赏猴子般静静站在那看着威米柯。来者仰头看向那栋倒塌下来的建筑，很简单的一道数学题，目测楼的高度、倾斜度、截断处，以及威米柯躺尸位置到塔楼脚的距离，计算可得结果。
“还没轮到你死呢。”
陌生男子弯下腰提拉住他的头发，然后拖着他往后移动——不到半米。
“轰！！！”
钟楼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地面瞬间爆裂塌陷，掀起冲天的烟尘浓雾。之后的崩坏仍在持续，钟楼从中间裂开两半，一段段解体，一截截塌陷，昔日宏伟的标志性建筑顷刻间化为齑粉。
而这阵喧嚣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无人生还？
不对！
“咳！咳，咳咳，咳咳咳……”
没有被砸死，却险些被呛死，但不管怎样，终究还是没死。
就差那么一丁点，真的，离死亡的距离不到十公分。不明男子的拖拽让他不至于被轰然倒塌的钟楼殃及到。
猛然睁眼，进入视线的是一张称得上认识的面孔。
“你好哇。”
对方吃吃地窃笑起来。
“是……你？”
其实还有“为什么”藏在喉咙里，不过区别在于后面这三个字迟迟没有说出口。对方还指挥着第三别动队的时候，威米柯彼时还属于犽刚狩的一员。如今，双方都历尽风波劫难，再见到面，两人的身份和阵营都截然不同，世道无常也不过如此。
宰相达伽侬之子，伊万，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这是如今萦绕在威米柯脑海中最大的困惑。
利益，有何利益。救自己，对伊万来说有什么好处。若说只是单纯的见义勇为，威米柯是万万不相信的，世上有好人这都属于上古时期的笑话了，对于帝都的黑暗和功利主义他早就司空见惯。
“怎么，想不通？”
伊万冷笑起来，摆明欺负威米柯动弹不得，抬起脚作势就要踩，不过也就假装一下而已，最后关头还是收了回来。
“所以干脆还是别瞎想了，那用脑子的，不适合你。”
肆无忌惮地嘲讽威米柯的同时，伊万拖着他在地上移动。
“放心吧，我对你的小命不感兴趣。别看我虽然救了你，可关键时刻需要派上用场的话，也是不讲情面的。总而言之，你还有用。在利用完你这个千年难得一见的屠龙勇者剩余那点价值前，连死的权利都不属于你啊。”
听到“屠龙勇者”这个陌生的称呼，威米柯脑海中尘封已久的记忆大门突然打开。
屠龙，革命军也曾抓住这点大做文章，只不过功劳没有全放在威米柯身上，他对这个虚名也不是很在乎，世人只知革命军清理掉帝国无力解决的魔龙灾祸，殊不知完成屠龙壮举的是威米柯一个人。
而了解事情内幕的，除去威米柯本人，就只有箫依伯纳丝，以及，那个男人。
“你！难道说——你，你就是箫依伯纳丝口中的……”
“哟？算你还有点脑子，然而，知道得太多有时可并不一定是件好事啊。”
幡然醒悟过来事情的来龙去脉，紧随其后是一阵阵的后怕和畏惧。就连不可一世的红龙箫依伯纳丝都沦为这个男人的掌中玩物。
突然意识到更加严重的事情，那就是方向。
伊万正拖拽自己往爱提丝和华交战的地方前进。
“你到底想做什么？！”
对爱提丝的担心让威米柯抛开恐惧，厉声喝问道。
“闭上嘴巴，合上眼睛，就像你以往那样保持沉默无动于衷就好。怎么，一下子就转性了？我尊敬的杀手白星，你是受到什么刺激才变得如此激动？还是说，其实你的内心是抗拒害怕见她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
“没必要在我面前虚张声势，”前面的拖行者忽然回头，那双眼睛仿佛能穿透迷雾，“在我面前，没有秘密可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