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凭什么？！
自己为之奋斗的理想，竟被如此轻视，擅自否定他的努力和追求，他不服。
庄扬的态度并没有成为当头一棒，反而刺激得钟悠一愈发坚定起来。他也有好胜心，不屈的意志，也会在他身上体现。
“那便来日见真章吧。”
胸口处有无名火升腾，悠一心里更是义愤填膺，接下来的时间闭嘴不发表任何意见或看法，同时下定决心课后要找庄扬好好谈谈。
不必太过高估现在的钟悠一，早就说过他尚未到达圣人境界，会感到生气实属人之常情，当然，也有可能是激动——好不容易碰上位真正具有实力的对手，不管承不承认，觉醒者骨子里头都有强者情结。以往二年（2）班里唯有悠一自己为尊，无敌终究是件很寂寞的事情，可是庄扬的出现打破这一局面：
外来者，异乡人，陌生客……无视种种称呼，关键的点在于，庄扬能够威胁到钟悠一地位。越是天才越是厉害，就越需要对手来证明自己的强大。欺负萌新是无法满足真大佬的，唯有对等的强敌，才能让他们感到热血沸腾激情澎湃。
钟悠一把庄扬视作证道路上必须翻越的一座大山，到底是一蹶不振还是垫脚石，拭目以待。
像是要兑现自己的诺言，下课后第一时间找上庄扬。炯炯有神的目光，直视而来，如明晃晃出鞘的的利刃，直刺灵魂。
庄扬不傻，而且，在老友面前也不屑于装傻。他知道悠一刚才看见自己的表情，故专门前来找他理论。其实没什么好解释的，两人选择的道路不同，这点早在将来的十二年相处就很清楚，无论是谁都不会让步，但这个分歧却并不影响两人的交情。真正的过命兄弟，自然会包容对方。
“庄扬你……”
“不必多言，没有误会，事实如此。”
硬生生打断质疑。钟悠一有备而来，可庄扬又岂是束手就擒之辈？既然是兄弟，竞争较量时断然不会放水，就是要强有力地给对方强力打击。此为“截胡”，从开始就牢牢掌握主动权，挫其锐气！
庄扬换了个非常痞气的坐姿，笑眯眯地说道：
“我的表情就是我的意思，对你的宏大理想，恕我无法苟同。”
悠一顿时脸色发青，阴沉地追问下去：
“为什么？！”
“因为这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你所追求的救世大义，想不通！”
“我不信！”
“信不信是你的事，”庄扬冷笑起来，“现实究竟是什么样则是普通民众的事，像你这样的觉醒者，永远无法体会普通人的感受。”
“那你呢？”
眼神越发锐利，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图。望着老友掺杂些许浑浊的眼睛，庄扬明白对方还远远不够成熟。
“这便是我和你的不同之处其中的一点了，事实上，从我觉醒能力到现在还没超过一个星期，恰好属于晚醒的那类。”
“那你不应该更……”
“所以我才看得比你更清楚！”
再次无情打断悠一的话，一点面子都不给。
“好人，是不长命的。”
庄扬吐出的话语宛如锋利寒冷的雪刀划过钟悠一的耳朵，刺激得他脸颊生疼。
“圣人早死，天道不公，某些人穷其一生所能拯救的，也只不过是亲近之人罢了。对于那些真正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的下层劳苦大众，是永远无法触摸到希望的光亮的。”
“你拯救不了所有人。”
以上并非虚言，之前就在只言片语中有所提及：庄扬曾有过黑化的历史。为了追查一个魔鬼，他将自己投入地狱。在那两年日渐麻木的复仇之旅中，他甚至可以残忍到面无表情地掐死一个仅仅三个月大的婴儿，道理很简单，婴儿的父母都死在瘟疫当中，没有谁来照顾他，继续留在那座小镇上，唯有死路一条。而庄扬既不具备精湛的妙手医术，又没有闲工夫把小孩带到安全区再折返回镇上干活，那么，就给予他慈悲吧。
有时候，死亡也是一种解脱。
庄扬亲眼见过无数悲剧：在名为“骷地”的贫民聚集区，每天都在发生正常人无法接受的罪恶；某地区有座与世隔绝的古老村镇，长期封闭催生出人性丑陋的结晶；暗无天日的地下采金矿洞里，未知辐射造就一批又一批畸形怪种；漫天黄沙之下生存着一群无家可归的疯狂食人罪犯……
悠一或许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见识到真正的黑暗世界，庄扬也没有带老友去目睹罪恶的恶趣味，有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自己知道就好，还是不要自作主张拿出来恶心人了。
正是因为亲身踏入过地狱，庄扬才会说出“圣人早死，天道不公”的话来。他知道，悠一的救人举措实在太过渺小，无法实现真正的社会大同。
不愿意拆穿中上层民众幸福美好生活的假象，庄扬拂袖而去。
大概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钟悠一凝视庄扬的背影，于最后关头抛出自己的信念。
“至少，那条鱼在乎。”
听到这句话，庄扬也不得不为之顿足。此言的出处应该没有必要复述，以免有水字数之嫌。是啊，悠一追求的似乎也错不到哪里去，能救一人是一人，比起那些高高在上只会满嘴仁义道德的儒学大家不知高到哪里去了，至少他有所行动。就算效果微小又如何，积少成多，总有一天，会变得无比庞大。更何况还有蝴蝶效应之说，别看悠一救的只是个别穷苦人，但这种善意若能传递下去，未尝不会成为空前绝后的天道——由无数好人前仆后继组成的新天道，国家机关自会成为那股能保证社会像人们需要的那样公平公正公开的最强力量。
想到这里，庄扬也发自内心地笑了。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知鱼之乐焉知鱼之痛？”
你会用典，难道我就不会吗？
“所以才说道有不同啊。你相信的也许真的是对的，可是有的人就是不相信，敢问你又能怎样呢？”
“这——”
“就算是真理又如何，你莫非不知道数百年前天主教对日心说学者的迫害？就算后来真的证明太阳是中心，布鲁诺也无法死而复生，宗教裁判所的成员也不会因此受到惩罚，尘归尘土归土，死亡是所有事物的终极。”
“我，不，承，认。”
身后的那个倔强小男孩一字一顿地强调道。
“我也说过了，那是你的事。别人有其他想法是正当权利，难不成，连思想都不能自由了？呵。”
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让钟悠一自行去昧吧。
……
没过两天，悠一再度找上庄扬。
“我要向你挑战，星期五下午放学后操场见。”
丢下这句不明不白的决斗宣言，钟悠一自顾自地走了。
而庄扬没有笑，只是看着老友的背影摇摇头。
然后没过多久，也就是一节课的功夫，铁青脸色的钟悠一又冒冒失失地走到庄扬面前，抛下一句教庄扬哭笑不得的狠话来：
“来不来是你的事，提出挑战是我的决定。”
又走了。
啊哈，想不到这小子还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以可以，看来这擂台还有得打。
既然加起来都达成三顾茅庐的成就了，那给老友这点面子又何妨？
投笔掷书，赴约罢。
很快，钟悠一和庄扬的“决斗”就在班上传开，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好在老师大人都被蒙在鼓里全然不知。那几位朝廷的探子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这次武林盟主钟悠一是当事人，他们也不好擅自打小报告，生怕招惹了这位地位超然的大佬。
四大天王也不好乱说话，对他们来说当务之急是查清此事的来龙去脉，然后才好发表意见。一边是积威已久的高手钟悠一；另一边是来路不明神秘莫测的外来者庄扬。只是从人性的角度来讲，大家自然还是偏向悠一，毕竟，他们对钟悠一知根知底，像庄扬这样来路不明的家伙，一时半会很难做到信任。
事情很快就调查完毕，庄扬和钟悠一意见不合，在处理某件事走向两个极端（不过究竟是什么事情还不得而知），加上两人的性格都极端固执，断然不会退让。
开始站队。
敌我兵力差距可谓碾压式的，几乎所有人都拥护悠一。
这种人心所向立即导致庄扬在二年（2）班位置的变动，从原来的置身事外与世无争，变得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甚至开始遭到排挤和打压。
就连他的同桌韩静娜也被卷入这场“政治风暴”当中，开始注意同庄扬保持距离。
也就是小孩子的把戏了：孤立他，不和他玩。庄扬也是有够幸运的，小小年纪接连在两座不同学校体会到两种不同的校园暴力方式——这次是更加黑暗致郁的，冷暴力。比起直接的肢体折磨，情感上的虐待毫无疑问更加痛苦。
得亏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是长大后的庄扬，不然，鬼知道一个小孩子经历这些后会留下怎样严重的心理和生理阴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