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哥哥
“绫子，说说这附近的情况吧。”奈米将划到墙角的手枪捡起来，边检查，边对绫子说。
绫子排斥地瞪了奈米一眼，转头看向黎缡：“这里是中央塔天空停车场的10-F区，距离出口最远的角落。这个洞口是刚刚有人驾车撞开的，但是……它飞出去后就失去动力，摔到下……下面去了。”
黎缡看了眼那个不断灌入冷风的洞口，打了个寒战。
“你们有没有觉得气温在下降。”奈米摸了摸自己冰凉的手指，问。
“你们也这么觉得？”黎缡以为自己是因为方才经历的一切让她心有余悸才会感到寒冷。
“城市恒温系统失灵了，”奈米望向洞外乌云密布的天空，“这座人工生态圈正在崩溃。”
黎缡手指不由攥紧，问：“我们该怎么办？”
绫子忽然紧紧握住黎缡的手，说：“小缡不要怕，我会想办法的！”
“哦呵？”奈米闻言，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的弧度，“你不如先想想，我们现在该往哪里逃。”
“现在我们应该去找……找警察？不，不对，警察也可能已经疯了。我、我们得……”绫子声音小了下去，她的眼里充满迷茫。
“我们得先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奈米说，“那里必须能够阻挡疯子们的攻击，有水，有食物，还有能够保暖的东西。”
“现在还会有这样的地方吗？”黎缡站在洞口边，俯瞰着下面的城市。一些区域已经开始断电，爆炸、火焰和烟雾四处蔓延，城市的秩序已经崩毁，把一生都寄托于现代文明社会的人类正在失去他们的倚靠。
“有，”奈米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我们先去C区，我把车停在了那里。”
“切。”绫子露出不爽的表情。
黎缡捏了捏绫子的手，牵着她跟在奈米的身后。
停车场内一片寂静，车辆横七竖八地摆放着，撞击、刮擦乃至翻车的痕迹随处可见，看来在此之前，这里已经发生过一片惊险的混乱。而现在，周围一片黑暗，三人的脚步声在黎缡看不见的黑暗中回荡着，如同鬼魅在如影随形。
“我看不见。”黎缡说。
“我牵你。”奈米闻言，将手向黎缡递去。
黎缡试图握住奈米的手，却忽然被一旁的绫子用力拉到身旁，说：“不需要，我来牵着小缡走！”
奈米看了眼绫子，发现她依旧在用那双警惕的眼眸瞪着自己，显然，这里的黑暗对她并未产生太大的影响。可能她也安装了夜视系统吧，奈米收回手：“也行。”
黎缡有些无奈，但还是说：“谢谢你，绫子。”
绫子听后，脸上立刻绽放出开心的笑容。
“黎缡，我还记得你初次来到中央市的时候，那一副格格不入的模样，”奈米翻过一辆横亘在面前的坏车，“那时我还担心，从未离开过墙内的你能否适应这边的生活。但让我惊讶的是，你很快就学会了这座城市的规则。”
“小缡，小心前面！”绫子提醒道。
在绫子的帮助下，黎缡小心翼翼地跨过了面前的障碍，而绫子则十分轻巧地跳了过来。
黎缡：“别说得那么容易啊，我可是来这里的第一天就差点被悬浮列车撞成番茄酱了，那个时候，中央市在我眼里就像遍布陷阱的流沙，一不注意就会尸骨无存。光是弄明白哪里是人行道，该怎么买东西吃都花了我好多功夫呢，简直是生存难度99的钢铁丛林！”
“但你还是适应了，”奈米说，“你知道吗，有些因缘际会从墙外来到文明社会的人，一辈子都生活在这座钢铁丛林的边缘，在他们和我们之间始终隔着一道看不见的空气墙。他们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融入这里，搞不明白在这里生存的法则，最后要么像老鼠一样惨死在下水道里，要么恐惧地逃回他们原来的地方，这才是常态。”
黎缡忽然感到绫子握着自己的手指捏紧了：“绫子？”
绫子立刻松开了手：“呀！抱歉，弄疼了你了吗？”
“没有哦，但是，你松开手的话，我会不知道该往哪走的。”
“抱歉……”
绫子重新牵住黎缡的手，力道却比方才轻柔了许多。黎缡主动握紧了绫子的手，这让绫子的心脏慢跳一拍，脸上的赤红在黑暗中没有被任何人瞧见。
黎缡继续刚才的话题：“奈米，你这话是在说你自己吗？”
“何出此言？”奈米在前方带路，没有回头。
“因为，你才是那个最格格不入的人啊，”黎缡眼中流露柔光，“准确地说，你是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以前我就注意到了，在你毫不犹豫地开枪杀死……他的时候，我确信，我们，还有这个世界，都从未真正与你联系在一起。你才是那个站在看不见的空气墙另一边的人。”
“如果想埋怨我刚才为了救你而不得不做的事情，可以等到我们安全的时候。”奈米弯下腰，钻过一道倒塌的栏杆。
黎缡停下脚步，对着黑暗中奈米声音传来的方向说：“奈米，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真相吗？”
奈米为什么会在世纪末演出时随身携带手枪，为什么对这场灾难看起来并不惊讶，又为什么会提前准备好用以逃生的车和安全地点？
一旁的绫子站在黎缡身旁，举起球棒，隔着那道倒塌的栏杆瞄着奈米。
奈米回头看向表情严肃的黎缡，说：“不是时候。”
“喂！”绫子吼道，“你别想——”
“绫子，”黎缡柔声道，“继续走吧。”
绫子震惊地看向她：“可是……”
“没事的，”黎缡微笑，“我保证。”
绫子咬了咬牙，没有争辩。她知道，黎缡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没有人能动摇。
“我会盯紧你的！”绫子向奈米威胁道。
奈米不以为意。
黎缡在绫子的带领下钻过栏杆，三人继续往前走。他们已经达到了10-E区，前面还要穿过D区才能到达C区。
这座停车场很大，但现在依旧没有见到除她们以外的人，连尸体都没有。
忽然，黎缡绊到了一把吉他，被绫子眼疾手快地扶住。琴箱震动的嗡鸣声在黑暗中扩散出去，久久未绝。
黎缡捡起这把吉他，说：“我的吉他在逃跑时没带上，那可是上个月ES发布的皇冠限定版啊……”
绫子立刻说到：“吉他掉在哪？我去帮你捡回来！”
奈米嘴角抽搐：“别搞事啊。”
黎缡摇了摇头，苦笑：“老天爷不是又送了把吉他给我吗？”黎缡轻轻摸索着手里这把触感温润的木吉他，琴身上有着些轻微的刮痕，总体并未损坏太多。
“我还记得我的第一把电吉他，”黎缡微笑，“奈米送我的。”
“那是我用旧的，只是给你练习用。”奈米说。
黎缡眼中流露出追忆往昔的光：“我很珍惜它，是它开启了我的音乐之路，就像一把钥匙。直到现在它都还挂在我房间正对着床的墙上，每天醒来一看到它，我就充满了坚持的动力。”
“那个时候很艰难，”奈米忽然笑了，“大家都以为司坦卜会成为新的主唱，没想到你来了。”
“他连SNS签名都改了，还特意带着一大票女粉和记者跑到暗星娱乐门口，没想到撞见我刚从里面签完约走出来，哈哈哈……”黎缡掩嘴轻笑。
“小缡……”绫子扯了扯黎缡衣袖，“你们在说什么，司坦卜是谁？”
“一个臭屁精，不用管他。”黎缡说。
“但就是那个臭屁精，差点让我们解散。”奈米回头对着黎缡做了个鬼脸，然后才意识到黎缡看不见。
“还有这种事情发生过？”绫子大惊失色。
黎缡安抚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总之，我们后来越混越好，司坦卜却身败名裂，逐渐销声匿迹。”
奈米：“极光坠落在短短几个月内经历了数次重组，上面给了很大的压力，但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克拉克和阿莱克斯加入了我们，帮助我们在一个月后与司坦卜的对决中赢得胜利。”
“他们都是优秀的家伙，”黎缡心中流淌过一阵酸涩的热流，“我以为我们会一起成为传奇。”
“黎缡，我很高兴能够认识你，”奈米说，“在那片无边无际的荒原中的白色高塔上，我遇见了此生最重要的人。”
“我也是，你改变了我的人生。谢谢你，奈米。”
“不用谢我……不，不应该谢我。”奈米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是叹息。
黎缡问：“怎么了，奈米？”
奈米摇头，前方出现一丝光源，她的身体呈现出一道优美的剪影。
“我们到D区了，前面有灯光，加快脚步，我们很快就——”
奈米的话没有说完，她的表情忽然变得痛苦，身形向前踉跄着，倒在了黎缡伸出的双臂中。越过奈米的肩膀，黎缡看见，一根原子笔芯般粗细的钢针钉在她脖颈后的脊椎上，端点处的指示灯正急促地闪烁着红色的光芒。
“奈米？！”黎缡惊讶地喊道。
一旁的绫子猛地向前迈出一步，举起球棍挡在黎缡和奈米身前，在前方光源的方向，原本空无一人的停车场中传出密集的脚步声，数名身着黑色西装与墨镜的神秘人手持手枪冲了出来，向三人围拢。
“别过来！”绫子吼道，“否则我要动手了！”
没有人理她，他们在距离仅数步之遥的位置停下，一名空着手的男人从中走出。
在看见那人的一刹那，绫子瞪大了眼睛：
“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