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贪恋白日的美好,恐惧黑夜的寂静。当那名为黄昏的过渡也沉下之时,夜终究会到来。
毕竟,昼夜更替,是那被称为时间的,存在于九天之上的秩序。
只是,今日的夜却不是单调的漆黑。
夏夜的月总是明亮,又有群星点缀。
更何况,今夜的天穹,高挂了不止一轮明月。
明月别枝,清风入夜,又有花于满天霜雪中绽放。
她上一次盛开于花海之外,已是三年过去,那一次是因为他,这一次迎接她的,也是他。
一点黑色,扩散又缩回,凝聚成一个与人相似的外形。
他离开了他的世界,被他囚禁的月终是得以将它的光辉撒落人间。
哪怕多出一轮,但夜里只会有月亮,所以他不再需要躲避那个天神的光辉。
远古魔王与花之精灵,一个以夜的黑为背景,一个用月的明作衬托。似有一线横在二者之间,将头顶天穹与脚下森林一分为二,二者各据其一。
“你知道她是谁吧。”
开口的是亚斯塔洛特,他对着眼前的花询问天上的月。
“也是,这么明显,还需要我问?”
回答的也是亚斯塔洛特。这种不作掩饰的拖延时间实在明目张胆了些。
语诗不愿意和他多话,她伸手,一片花瓣落入她手中。
亚斯塔洛特也不愿意顺了她的意,哪怕自作多情,也是继续着他自己要说的话。
“其实,我知道比起消灭我这个分身,你更想去救她。但是你要知道,她在那时候就已经几乎耗尽了本源,本就没恢复多少,现在还都被她自己解散了。而且既然只有你来了,就代表他来不了对吧。说起来,那时候在那片森林,也只有他的一缕残识来着。”
在语诗手里的花瓣飞出的同时,亚斯塔洛特终于是说出了他最想说的那一句。
“她已经没救了。”
花瓣并没有飞出去多远,它很快便落下,最终掉到了一朵白色的花上。
随后,花瓣散去了,却有万千繁花一同盛开。
不需风雨不需春,万紫千红一律开。
花,汇聚成一片五色的海洋。这是花之精灵的世界。
亚斯塔洛特无声地轻轻一笑。一切如他所料,花之精灵没有能帮到那轮明月的方法,她只能解决带来了问题的远古魔王。哪怕明知道他是在拖延时间。
……
夜的到来,月的升起,花的盛开。一个接一个的变故没有给人留下适应的时间。
但有一个少年,他自始自终都是那般平静。
叶霜尘伸出手,月光从枝叶间透过,安静地落到他手指间。
“依。”
他一如往常地轻声呼唤那个名字。
“是的。”
其实,他只是向她确认。毕竟,那天穹之上的月是那般明亮,那座宫殿虽然模糊,但只看那颗拖起明月的枫树,也够叶霜尘清楚地知道它的来历了。
三千年前那场战争的延续吗?
现在,叶霜尘确实是知道远古魔王带走帕米拉的原因了。
她曾有着另一个名字,一个连她自己都已经忘记了的名字。
即便知道这些,叶霜尘要做的依旧没有变。
但他也不急,等到花完全盛开之后,白发的少年才又有了动作。
化为风,归于叶。白发的少年消失有出现,已是跨过十数千米的距离。
叶霜尘张开手,任那一片树叶离去。他的身前,有如霜雪般的白光落下,月光在那里已然像是凝聚成了实形。
一尺之隔,却是有着本质的不同。一尺之外,已然是另一个世界。
就像是语诗将亚斯塔洛特拉入进去的那一片花海,那是花之精灵的世界。
而叶霜尘身前一尺,是帕米拉的世界。
界,是自身特性与本质向外表达的结果,是其主存在本身的扩展与延续。
界之内,其主是主宰而非单纯的主人,拥有着秩序层面的绝对优势。
被拉入他人世界之中,除非是存在本身远远超过界主,不然几乎没有离开的可能。这便是为何叶霜尘要等到亚斯塔洛特被拉入花海之后才有所行动。
他需要花之精灵牵制住远古魔王,他不想面对亚斯塔洛特。虽说他身前一尺的世界,比之那个只是分身的远古魔王也不遑多让。
“依。”
随着少年的呼唤,一个浅蓝色长发的,有些虚幻少女在月光下现出身形。
“……”
他与她之间从不需要更多的言语,只是一声呼唤,她便知晓他的意思。
但这一次,少女虽是听从了少年的呼唤,却并没有像往常那般给出肯定的答复。
因为叶霜尘让她留在这里。
四界与其他世界有着本质的不同,天神与精灵这些存在如果真的动用其能力,对于一般的世界必然造成相当大地影响。
这也是语诗将亚斯塔洛特拉入花海的原因之一。他们那种级别的战斗,若是不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之中,顷刻间便可将整片漆拉大森林化作一片废墟。
所以叶霜尘才让依就在这里。
帕米拉的力量虽大多被隔绝在这一尺之外的世界之内,但它毕竟不完整。考虑到有不得不在其中与帕米拉动手的情况,叶霜尘需要保证所有的变故都被隔绝在帕米拉的世界之内。
而如今的此处,只有身为精灵的依可以做到这一点。
“不用担心,我只是去带她回来。”
少女依旧没有回应。
少年便只是耐心地劝说。
“依,你是为我而诞生的,我是不会抛弃你的。”
她是精灵,为他而诞生的精灵。她只想一直在他身旁,但同时她却又无法违背他。
最终,她只能点头。
“是。依在这里等着您。”
于是,少年向前一步,任由月光将他的身体淹没。
一尺之外,已是另一个世界。
她,就靠坐在那颗已经枯萎的银色枫树下。她紧闭双眼,还是一头银白色的长发。
白色的光,像是堆积了千年的霜雪,将整个世界填成一片单调的白色。
也是,若是要说夜里的何处总是明亮的,那必然是她的身旁。
因为她是帕米拉,却又不只是帕米拉。
她曾有着另外一个称呼——月神,澜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