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里最后一点粥被丽妲送入口中，她带着抽噎，深吸了一口气，粥水含在口中像是卡住了一样，脸涨得通红，她费力地吞咽着，把它送进了胃里，随即捂着脸小声地哭了起来。布蕾德动情地坐到她床边搂着她一起垂泪：“明明我们约好了要一起逃出去的……”她感到丽妲靠在自己怀里，就像之前她依偎着丽妲一样。
神父叹道：“即使是黑暗中，你们之间的情谊也像对抗那幽暗深渊的灯火，去看看她吧……”
丽妲艰难地翻了个身想下床，但因为双腿无力滚到了地上。布蕾德赶紧上前把她慢慢搀扶起来，说：“我们一起去。”
“能让我们先去洗个澡吗，我不想现在这个样子去见她。”丽妲有些无力地喘着。
“一起吧，你还很虚弱，这回我由来照顾你。”布蕾德很有活力地对丽妲说。
伯爵夫人有些嫌恶地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女儿凑在一起的邋里邋遢衣衫褴褛的女孩，还没说什么，神父就嘱咐着修女给两个女孩打水，准备干净的罩袍。
……
“我就在外面啊，你们洗完了叫我。”维多利亚关上门，留下两个女孩在一个大澡盆里。
二人赤身裸体地相对而视。布蕾德看着丽妲瘦骨嶙嶙的身体，慢慢抚摸着她腰间明显浮现而出的肋骨，用浴巾温柔地擦拭着她身上的污迹。
丽妲斜靠着木盆边缘，费劲地晃着身子要坐直些。
“我第一次帮别人洗澡，做的可能不太好……”布蕾德害羞地说。
丽妲却好像有点出神，“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逃出来。”她说话时拖着一丝困乏的沙哑的声音，“你看，坐了会，就又想睡觉了，我的身体大概毁掉了吧？你知道吗，以前我的身体也是很强壮的——”她揉了揉自己有些干枯的胳膊，泪水突然滚落下来：“为什么，她没有撑下来呢？”她扶着布蕾德的肩膀问道：“为什么她这么好的人儿却死得那么悲惨呢？”悲伤好像一柄锤子一下下击打着她的胃，她一阵恶心，忙转过头，又把吃进去东西一丝不剩地吐到了地上。一股辛酸的味道伴着蒸汽在房间氤氲起来。她感到自己的喉咙一股灼痛，哑着嗓子自嘲道：“又把人家的地方搞得这么脏……不过我也没办法啊，看来我的内脏都已经虚弱到不行了啊……哎，干嘛要把我救过来呢，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啊。”
布蕾德看着丽妲那凄惨的神态，感到心里好像爆燃着苦痛的烈火，她难受的把丽妲拉近了自己怀里，默默地揉搓着她的背，用脸轻轻摩擦丽妲脸颊上紫红的淤伤。
丽妲挣扎了几下，在布蕾德怀里发出了痛苦的细微的叫声。
“还有我在呢，我们不是商量好了都要好好活下去吗？”布蕾德拍打着丽妲安慰着。
她突然瘫软在布蕾德怀里，一颗疲倦的头颅拖着长长的秀发垂在布蕾德膝盖上，纤瘦而苍白的脖颈在发从中露了出来，她的牙齿咯咯作响，突然问到：“你当时，是真的想要吃下阿霞的肉吗？”
布蕾德想起当时的惨状，清亮滚烫的眼珠噗地滚滚落下，烧灼着下方的那截白玉。泪珠悄然一滑，经过丽妲有些凹陷的面颊，咸咸的流进她毫无血色的嘴唇上。她没有听到布蕾德的回应，但是感到了一阵惊慌的颤抖，还有咚咚的心跳声。
她叹了口气说：“不过，你最后很勇敢，没有堕落成那些家伙一样的人——”接着揽住了面前这个有些惶恐的女孩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
布蕾德依然没有止住眼泪，她抽噎着对丽妲带着歉意自白道：“对不起，我是个胆小鬼，我也不想死啊，要不是当时看到你，我说不定真的吃了阿霞的肉了……”
“我们都会怕死，但是有些东西，大概是死亡也不能从我们身上夺走的吧，你还是个孩子，能做到这也很了不起了，以后也不必歉疚，挺起胸膛活着吧。”她的手指在布蕾德发间滑着。
透着朦胧的蒸汽，布蕾德在高温下有些精神恍惚，带着难过和迷醉突然吻了丽妲的嘴唇一下，这一下马上把二人惊醒。
“对，对不起，我头昏了……”布蕾德面颊像发烧一样通红，别过了脸去。
丽妲摇着头说：“我们也洗了好久了，该去看看阿霞了——”
众人在教堂的焚尸炉边与阿霞她们做了最后的告别，布蕾德用轮椅推着因为虚弱而暂时不便行走的丽妲。
看着阿霞最后沉静的面容，还有菊斯汀娜母女，以及一些其他素不相识的遇害者，布蕾德对身后的维多利亚问道：“这个世界上，为什么好人会有这么悲惨的结局呢？那些坏人，却几乎都逃走了……”
维多利亚苦笑着，这种情景她已经见了不少了，很多更悲惨的东西，是这个从小生活在温室的小姐难以想象的，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布蕾德这个世界并不是贵族女校的课本里描绘的花园。
丽妲抓住布蕾德的手，盯着阿霞的遗体道：“虽然这个世界很黑暗，但是有你们这样的人在，我就感觉还有希望呢。这个世界到底怎样，你以后的人生经历会告诉你，不过，不管怎样，别忘了阿霞啊，别忘了今天，也许正是这一个回忆，会阻止你做出坏事呢。哎，你们别在意，说这话，是害怕我们将来会成为坏人，我也会把你们保留在我的心里。”说着说着，两人都流下了眼泪，看着阿霞被送进了火焰中，这时有修女提醒她们，她们连忙把早就准备好的撕碎的面包屑抛向空中。
“飞来吧，鸟儿，你们来指引她们的灵魂吧！”她们一边抛着，一边喃喃祈祷。云影移开，白炽的闪着银色的阳光泄下，黑色的烟直直地飘上天空。
布蕾德心里想着阿霞，对丽妲说，“法兰告诉人们，我们大家死后会重新复活，互相见面，这是真的吗？”
“我们一定会复活的，我们会快乐地相见。”丽妲眼中闪着光，半开玩笑地回答说。
“哪怕，我有一天变成坏人吗？”布蕾德也半开玩笑地问。
“怎么会呢？有我在，你不会走上邪道的，不过万一真的变成那样的话，我是不会再见布蕾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