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露塔没有立刻回答斗笠女子的提问，她一只手托着酒瓶，玻璃上倒映出她专注的眼神。她看了一会儿血蜜酒，便把它放回盒子中，反问道：“看来，您并非是布拉尼可的居民咯？而且从您的打扮，还有您对面这位小姐的样貌，您应该是来自吉欧拉尔，而且是吉欧拉尔伏龙提尔省的原住民吧？”
斗笠女子又斟满了酒杯，对着天上的月亮举了起来，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们一般把那个地方称为边州。”
“我可听说，那里的居民——或者说，我该叫你们东具人——，可是不能离开当地的……”玛露塔往前探了探身子，想看清斗笠下的脸是什么样子，但面纱的存在还是使得后面的脸庞影影绰绰。而桌对面的另一个女子，直直地看了看玛露塔。她的脸上毫无表情，如冷雪一般的肌肤在壁炉火焰的照耀下仍显得毫无生者的气息，看着那双大而无神的死鱼般的眼睛，玛露塔赶紧又把身子往回缩了缩。
酒盅本来在斗笠女子的手中晃着，但玛露塔的问题却让这只手的动作停了下来，五指好像紧紧地收了一下，在手背上的黑色勾指护臂映的衬下，手指好像一瞬间失去了血色，但马上酒杯就被送到面纱后面，接着从面纱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面纱的一角也好像因为女子的呼吸被揭起一角，“我们确实是从吉欧拉尔逃到这儿的，吉欧拉尔待边州的民众如奴隶一般，南方通往故国的路已经被高山阻断，我们也只有逃到这儿了……”
“如此的话，那么，布拉尼可自由邦欢迎你们，说起来，这座城邦的建立，也和吉欧拉尔脱不了干系呢，您刚才不是问血蜜酒的事吗？那要追溯到这座城邦刚建立的时候，”玛露塔的耳朵动了起来，好像一把钥匙在拧开脑中的记忆之锁，“那是，什么时候来着，可能是100多年前吧，那时候这里还是吉欧拉尔的国土，哪个国王统治来着……哎，那也不重要……”
“117年前，第15代吉欧拉尔王。”书架旁的女孩提示道，“吉欧拉尔国的法兰教会编年史如此记载的。”
“是吗？好吧，就当是那样吧，其实这也只是与故事主线无关的背景罢了，那时候吉欧拉尔应该没有现在这么强大，所以没有抵御住魔族的进攻……”玛露塔冲着书架笑了笑，继续她的讲解。
“不是因为比现在弱，而是第15代吉欧拉尔王发动大军去征伐维斯特联盟，所以北方兵力空虚，才被魔族打败的。”书架旁的女孩仍然背朝着其他人说着，好像是要把歪曲的历史纠回正轨。
“啊，原来是这样吗？其实我没读过什么历史书，这些都是我听来的……”玛露塔歪歪头笑道。
“那你后面要讲的事能保证是真的吗？如果也是你道听途说，或者编造来的，那又有什么讲述的必要呢？”女孩没有看柜台那边被她的话噎住的玛露塔，而是继续看着手里的书籍。
“我说小妹妹，适可而止吧，”枕在桌子上的苍白女子又看向书架这边，眼珠子上下滚动，从头到脚地打量着女孩，只是她眼中能看到的只有黑色罩袍的布料而已，“权当是听个故事，打发一下夜晚的时光不好吗？就像你也在看官能小说一样。”
女孩没有再作声，玛露塔便继续说了起来：“吉欧拉尔的军队弃守这座城市之后，魔族的军队便占领了这里。吉欧拉尔的士兵逃得如此之快，以至于大多数平民都来不及跟着离开……”
斗笠女子把手中的酒盅扣在桌面上，声音不大，但众人都听出她用了力：“真是懦夫，那吉欧拉尔军队的指挥官就这么丢下民众逃走了？他不怕回去被出处死吗？”
“守将寇瓦德，因为及时转进，保存王国主力有功而得到拔擢，终年90岁。”读书的女孩毫无感情地告诉了众人答案。
“啊，没想到这种人反而有个好结局……”玛露塔感慨地说，“守将带着士兵们都走了，被抛弃的人类居民都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魔族的头领伯考大人——作为血族的一方诸侯，却并没有下令杀掉或者吃掉这些平民，而是跟他们达成了交易，人类奉献自己的血，伯考大人给他们提供生存空间，但是那时候，人类活的是非常悲惨的，伯考大人要求每个人不论男女老少，每月都要向他供奉一酒瓶血的血税，而这些血液除了满足伯考大人和他的血族眷属外，还被制成酒，也就是血蜜酒，在魔族们的宴会上被享用，伯考大人成为魔族中巨富就是因为这个。”
“听起来，是把这里变成牧场了？不过豢养的是人类，如果这样的话，人类和魔族应该是势不两立，为什么我看街道上，亚人、魔族、人类都相安无事呢？”斗笠女子问道。
“您也许该问问我们的万事通。”枯瘦的手指指向读书的女孩。
“这个在信史上没有记载，我了解的也都是野史罢了，”女孩微微摇头，“据说是和伯考，以及血族卷入魔王王位的争夺战有关。”
“没错，大概是距今70年前？……”玛露塔迟疑了一下，看黑袍女孩点点头，继续说到：“那时正好是魔王王座空缺，各魔族的势力都觊觎这个宝座，伯考大人当然也参与其中，支持他们血族的候选人，然而我们知道，现任的魔王并不是血族……”
“他们失败了……”斗笠女子平静地接道。
“没错，现任魔王大人过于强大了，大多数血族都被肃清，而伯考大人之所以能幸存，也是因为他在最后关头选择了背叛自己的族人，所以魔王大人对他的惩处只是削减了他的采邑——现在残存的血族不多了，他们大多数都住在伯考大人的大本营布拉尼可和周边地方，伯考大人就是现在血族的领袖了——而当年他率领着自己的残兵回到布拉尼可的时候，人类联合周围的亚人部落起义了，虽然伯考大人的兵力能够镇压这次起义，但是他不想再用完自己最后的家底，于是选择了妥协……就这样，人类摆脱了家畜的地位，获得了参与市政的权力，虽然这座城市的最高统治者依旧是魔族，但是人类，包括其它亚人，还有矮人、侏儒、甚至精灵，都可以在这里享受平等的市民权利。”
“那人类有了市民权，血族们不吸血了吗？”斗笠女子问。
玛露塔笑道：“因为血族的数量在战争中锐减，所以不需要那么多人血供应了。还有了一批人，专门充当血族的‘血仆’，通过自己的血以换得终生衣食无忧。没有那么多血的需求，伯考大人就把税改成了金钱，当然你如果不想交钱也可以把血奉上，也因此，血蜜酒在市场上也不多见了。几十年下来，人类与魔族已经实现了和解，甚至有了血族与他们的血仆相爱的故事……”
“就像那个小妹妹在读的书里写的吗？”苍白的女子指着黑袍女孩翻阅的书阴恻恻地笑道。
“那本书啊……那是我的一个朋友听了我说的故事写得……还很畅销呢……”玛露塔抬头看了看吊灯，有些怀念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