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布蕾德嘶吼着，食指对准蕊蓓卡，一脸惊慌和疑惑，满腔的怒火在心中化为诅咒的语言，但脱口而出的却只有气流的嘶嘶声，好像她脑中毒汁一样的咒骂都凝结成块，堵塞在喉咙里，卡得她嗓子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声带像是着了火一般,变成了引信，把五脏六腑也引燃，肉体变成了燃料，烧的她剧痛无比。痛苦淹没了脑中对蕊蓓卡的恨意，甚至连呼吸都只能靠不断提醒自己才不至于窒息。呼吸——呼吸——她提醒着自己，但她每一次呼吸，都感到像是被困在毒雾中，呛得气管到肺叶一起抖动起来。汗水从皮肤中渗透出来，似乎也带着毒，裸露出来的脖颈在痛楚，与衣服摩擦的肌肤更是加倍痛楚。她只想大声喊叫，但也只是凭空地张着嘴巴而已。
痛。只有痛，内脏像是打结了一样，似乎每一寸都有了自己的思想，都挣扎着要从她的口中钻出，以逃避被毒物污染的腹腔。它们齐声呐喊着，在喉咙化成阵阵干呕声。又一阵巨大的痛苦扼住了咽喉，像是被铁匠烧红的钳子夹住，然后又有一根通红的铁针探入喉头。一团熊熊的烈火便这么翻滚着进入到了胃里，点燃了又一波痛苦，本来纠结在一起的内脏，这时又像被切了一刀的绳结一样再次散开，痛苦炸开直到毛孔，发梢也像秸秆一眼哔哔啵啵地烧开。
胃里传来的死一般的气味，又刺激着舌头，差点堵住了喉咙。那是腐烂的苹果一样的气味，有一丝苹果酒的醉人，却不能让痛苦麻痹。
她大汗淋漓地瘫软起来，头歪在一边，嘴巴周围沾满了口水，瞳孔开始紧密地收缩，慢慢得几乎像豌豆大小，黑暗像一口锅那样慢慢把她的头笼罩起来，她恍惚觉得抽搐的双手被人握住，在牵着她往黑暗处走，左手被一只大而有力的手握住，右手被一只纤细绵软的手牵住，那两个熟悉而模糊的人影……
“父亲，母亲，我又见到你们了！”虽然没有正脸，但她还是认出了他们，“我把桑德拉还有维多利亚治好了！你们，不要担心她们……你们瞧啊——”她扭头看了看四周，只有黑暗，唯有背后一圈光亮，她费力地朝光亮望去。罗米正蜷成一团，痛苦地在光圈中缩着，本来就娇小的身体，现在看来仿佛襁褓中病弱的孩子。
“还有别人需要我……”她喃喃地说着，又转头望向父母，那两个身影便像烟雾般翻卷飘散。“妈妈……爸爸……我……”她不知道说什么，即使想说也说不出来，因为声带似乎被烧得只剩一线般细弱。
再见。
她心里说道，然后朝那光圈跑去。接着便回过神来。
自己扔在马车上，像一条泥鳅一样狼狈地滑向罗米。
罗米似乎在忍耐，明明已经痛得快晕过去，但只是摸摸地捂住自己的肚子，腰拼命向下弯着，费力地呼吸让她的肩膀抖动着，肩胛骨像两只细弱无羽的翅膀在轻柔地扑腾。
布蕾德心里也跟着痛了起来，她从背后搂住罗米，张了张嘴。
她觉得这时候必须说出口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撑过去，所以必须告诉罗米。
“罗米，我想说，我对你……”
该死，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声带如枯叶碎裂的声音。
她又填了几分力道把罗米抱得更紧。
如果声音不能传达，那就吻上去吧，这样她总该知道了……虽然罗米可能不会接受，但我真的管不了那么多了，不管她喜不喜欢，我都要告诉她，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她把脑袋抵近罗米的嘴唇。
罗米仍然痛苦地闭着眼，好像身外之事都有她无关。
喂，罗米，你可别感受不到啊……布蕾德在心里抱怨道。
两人的脑袋挨得越来越近，蕊蓓卡也饶有兴味地趴在马车边缘看着。
布蕾德听到蕊蓓卡的声音以一种扭曲的形式传到耳中，让她头晕脑胀，眼中已经分不清与罗米的距离。她觉得两人离得已经很近了，但就是挨不到一起。
“很想说话吗？但是您是不是感到喉咙和声带都被烧坏了？是不是感到肠胃抽搐得要打结了？放心，这只是暂时的，因为只有这样，胃里的毒素才不会被呕吐出来。等到它渗入血液里，一些身体的机能还是会恢复的。”蕊蓓卡解释说。
但在布蕾德耳中，蕊蓓卡的话就像难以理解的噪音一样。双唇的翻动，让她厌恶不已。这家伙，又在夸夸其谈了，还特别找我们死前，大概是在看我们笑话吧？算了，懒得再管这家伙了，我已经没多少力气了……
她心中想的只有快点靠近罗米。
“哎，连听觉也被破坏了吗？还是大脑也变得糊涂了？”蕊蓓卡感慨着。这话自然也只是像风一样吹过布蕾德耳边。
布蕾德的双唇已经感到罗米混乱的鼻息了，她知道两人的嘴唇很快就能贴在一起了。
但罗米的喉咙此时却难受得痉挛着，就在布蕾德要亲上去的时候，她突然嘴巴一张，把胃袋里的东西全都倾倒出来，绿色的胆汁也顺着嘴角流下。在一阵阵酸腐的气息中她慢慢睁开了双眼，眼睑上氤氲着因中毒出现的不健康的墨绿色。
罗米胃中还未笑话的粥水也有大半喷射在布蕾德的脸上，难闻的气味也引得布蕾德大吐不止，两摊呕吐物汇合在一起，刺激着两人的嗅觉，感到鼻子像是被人一拳拳打上来一样。五彩斑斓的颜色霎时间糊满了眼睛，接着，那些颜色各自归位，组合成了不同形状，外界的画面变得清晰起来。布蕾德的听觉也在一阵耳鸣中慢慢恢复了正常，蕊蓓卡的细语在她脑中清晰了起来。
“真是旺盛的求生意志啊。”蕊蓓卡又感叹起来，“很快就度过了急性发作期，不过，接下来就是慢性期了。但是别担心，我说过，你们不会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