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狭小的器华殿难得的热闹了一次。
齐修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虽然味道不及简思思做的那么鲜美，却也都是量大管饱的家常菜。累了一天早就饿的饥不择食的易幼安，等上菜时口水已经流了一地。
不过此刻的器华殿，不止他们师徒三人，来了不少丹华殿剑华殿和她们关系不错的弟子，甚至连清旬都厚着脸皮凑过来蹭饭庆祝了。
简思思则是自从刚一回来，就被兰秋茵拉着进了房间里。
“……差不多了。”
在兰秋茵柔和的灵力下，简思思感觉到额头上的角渐渐消散，重新恢复正常的样貌。
“还是灵力暴走的缘故。”兰秋茵声音柔和道，“你体内的灵力储量要比正常修士多很多，倘若控制不慎，灵力溢出人形过多便有可能显露出兽型。”
“往后多加强对灵力控制的修炼，我再给你调配些丹药辅助，应该不会再出现类似的情况了。”
看着兰秋茵怜惜地抚摸着自己的额头，简思思低头沉默了很久，才小声问道：
“兰姐……不嫌弃我吗？”
“又在多想。”
兰秋茵嗔怪地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语气略带责备：“你这孩子，哪都好，就是性子别扭。老是容易多想。”
“兰姐我从小看着你长大，对你不比亲姐还亲？你变了个样子，我就不是你姐了？”
简思思有些委屈地嘟起嘴，良久才一把抱住兰秋茵，拼命**着她身上淡淡的丹香气，也吓了她一跳。
“……兰姐真好。嘻嘻。”
看着怀中撒娇一样蹭着小脑袋的简思思，兰秋茵抿唇一笑：“好啦。小调皮。”
“快出去吧，大家都该等急了呢。”
等到简思思出门之际，早已准备好的门外众人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思思师姐来了！”
“欢迎新一代宗门首席入席！”
“师姐终于来了，我快饿死了！能不能开吃了啊！”
“吃吃吃！”
丰盛的饭菜，浓郁的果酒香气，还有聒噪又吵闹的一群家伙。
简思思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真切地觉得，这里像是一个让人安心的大家庭。
——
——
一顿饭吃了快两个时辰。
易幼安的酒量很显然不符合一国公主的身份。不过是两三杯果酒下肚，她就已经满面酡红，开始醉醺醺地抱在兰秋茵怀里撒酒疯了。
“诶嘿嘿……兰姐胸好大好软，跟师姐的一样，我也想要~”
齐修好多年没喝酒了，闻着那浓郁的酒香暗地里不知道咽了多少口水。只是每当他想要偷偷顺一杯的时候，都会被兰秋茵一巴掌拍掉。
为了不被兰秋茵念叨，他也只能悻悻地缩回手。
吃到了最后，不胜酒力的已经各自回去歇息，剩下的基本都是聊到兴头上的人。等到聚会气氛差不多热烈了，齐修才悄无声息地摆脱了所有人，一个人绕到了大殿外的后山山坡上。
简思思正坐在山坡头，头顶是清润的月光。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很单薄清爽的浅绿色曳地百花裙，两根可爱的马尾辫柔顺地垂在草地上，裙摆盖住被白丝包裹的纤长细腿，绣花鞋也摆在了一边，两只裹着白丝的玉足像是两块香甜可口的雪糕。
她好像已经一个人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了。正抱着膝盖百无聊赖地拽着草根，白丝包裹的小脚丫并拢又分开。身旁还放着一小坛果酒。
“嫌里面太吵吗？”
“没有。”听见齐修的声音，她头也没抬地轻声道，“只是忽然想一个人坐坐。”
“只想一个人？”
“……多一个人也不介意。”
齐修走到她身旁坐了下来。简思思小心翼翼地往他身旁挪了挪，紧紧贴着他坐在一起。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似乎都在感受晚风的沁凉和柔软。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简思思忽然开口。
“什么？”
“我……不是人族这件事。”
齐修想了想，说：“老实说，知道倒是知道，但没太在意。”
“我没觉得你和正常的女孩子有什么区别。这么多年看下来也确实如此。”
“有些事情不会随着身份的改变就改变的。当时我捡你回山上的时候，就决定了把你当弟子养大。”
“不管你是人，荒兽，亦或是别的什么。这件事都是不会变的。”
简思思垂着头，良久才小声说：“可我以为你会生我的气。”
“为什么？”
“因为我骗了你。我装成师娘的样子哄你，还偷偷……”她俏脸微红地顿了一下，片刻后又说，“我甚至一直以为，师尊你的幻听症状都是我的错。”
“这有什么？”齐修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你只是好心，想让我开心一点，又没害我，我为什么要生气？”
见齐修一脸平静，简思思忽然小眉毛一皱，狐疑地问：“等等，你当时真的醉死了吗？”
“嗯……你猜？”
“我不猜！快点告诉我！”
眼看着简思思难得地鼓起嘴，气呼呼又有些羞恼地望向自己，齐修打了个哈哈，挠了挠头。
“哈哈，抱歉，我也记不清了。”
“你！”
她小粉拳有气无力地在他胳膊上锤了几下，声音越来越小地嘟囔起来：“臭师尊……”
“原来早就被你看光了……”
越是想起那个画面，简思思就越是觉得双颊滚烫。她蜷起身子，将已经红透到耳根的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声音极其轻微又羞赧地低吟起来：
“呜……丢死人了。”
“我不要跟你说话了。臭师尊。”
齐修干咳一声，刚想安慰她两句，却只见她娇哼一声扭过头去，红红的眼圈里带着几分委屈地嘟着嘴。
齐修还是头一次见到自家弟子这种小孩子赌气一样的表情。
也许是平日里太过依赖她了。齐修都快忘记了，她如今也只是和易幼安一个年纪的十九岁少女。
“这其实也没什么好羞耻的吧？你今天不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跟我表白来着吗？”
“啊啊啊啊别说了！一想到就好社死啊！”
难得的从简思思身上也体验到了逗弄易幼安时的快乐，齐修没忍住哈哈了两声。
只是看到她越来越快扑闪的眼睫和美眸间逐渐浓郁的雾气，他才不敢继续逗弄下去，而是扭头轻声道：
“所以，别太在意。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可我对不起师娘啊……”她有些难过地垂着头，“明明师娘也对我那么好，我却——”
她还没说完，齐修忽然打断了她：
“你知道吗？”
“其实你师娘死后，我最开始感觉到的不是痛苦。”
“而是迷茫。”
“当年和她成亲之后，我就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她身上。”
“脑子里想的不再是怎么炼出高品级的器物，怎么快速增长修为，而是将来要给孩子取什么名字，请哪个夫子，湘儿成亲时要准备多少嫁妆。”
“她和那个家成为了我的一切，好像我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让她们活的更开心。”
齐修眼眸清浅，语气温和而平淡：“可当她死后，这一切都塌了。”
“我一下子找不到了活着的意义，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满脑子都还没能接受她不在了的事实，而是只能终日酗酒，希望将自己的时间永远定格在过去的幻影之中。”
“可是每当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我都会回想起了，你师娘临死前对我说的两句话。”
一个是替她照顾好湘儿。
“另一个，是让我好好生活。”齐修忽然自嘲一笑。
简思思静静地坐在他身旁，眨着眼望向他。
“我想了很久，好好生活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应该怎样活着，才算好好生活。”
“……可惜这个问题，直到今天我都没想明白。”
我已经找不到属于我的生活方式了。我好像已经和这个世界脱节了。
他喃喃自语一样低声念到：“……我也终究对她失约了。”
“我现在都还记得，当时你那么紧张又小心翼翼地贴到身边，捧起我的脸时。我真的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她回来了。”
“回来责备我了。骂我为什么要酗酒糟蹋自己。骂我为什么不好好生活。”
可是她没有。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才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他自言自语道，“她好像已经不会回来了。”
“你不是她。你也不该是她。明明那么小的年纪每天要干那么多活，还要照顾我，这都不该是由你来承受的事情。”
“我不该让你来代替她。你就是你，是我最疼爱的弟子。我应该用更独属于你的方式来对待你。”
“……我最心爱的弟子，对我来说也同样是独一无二的人。”
不知何时开始，简思思已经沉默地垂下眼眸。她死死咬着嘴唇，琼鼻微微泛起酸涩。
她已经明白齐修的意思了。
“唉，不该说这么多的。”齐修忽然伸了个懒腰，大大咧咧地说：“跟弟子袒露这么多心声，我这当师尊的可就一点威严都剩不下了。”
“臭师尊。你哪还有什么威严。”
简思思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明晃晃的眼眸望着鞋尖，忽然小声说：“陪我喝一杯？”
齐修怔了一下：“你肯让我喝酒？”
“今天例外，下不为例。”
当齐修兴冲冲地准备去拿简思思身旁的果酒时，却被她抢先一步拿走，端起轻轻喝了一大口，然后一脸诡计得逞的狡黠盯着齐修。
“……就知道你这丫头不会那么好心。光会骗我。”
齐修哀叹一声，悻悻缩回了手。
可下一刻，他忽然睁大了眼睛。
月色下，少女毫无征兆的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柔软的双唇轻轻贴上了他的嘴唇。
甘甜、清香，伴随着酒的香气和果味微微的酸涩，熟悉到让人落泪的味道在齐修嘴里荡漾开来。
齐修终于喝到了几年来的第一口酒。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还没完。酒香的尽头，是一根香甜的香舌，顺着酒香的气息主动缠绕过来。
比果酒更甘甜入口。
月色照在简思思清淡的睫毛上，一直过去很久，她才轻轻唇分，迷离泛红的眼眸和发烫的面颊缓缓盯着齐修的脸。
“对不起……师娘。”
“我要领取我的奖励了。”
“再借师尊用一次……就一次……”她梦呓一样微微喘息呢喃着，片刻后又一次。
深深拥吻而上。
（坏了。明天好像只能一更。要出门。）
（先把今天的双更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