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沁凉，两个人在山坡上说了一夜的悄悄话。
一直到晨曦亮起之前，简思思才轻轻靠在齐修怀中，沉沉入梦。齐修也耐心等他睡熟了，才将她拦腰抱起，送回房内入睡。
等细心替她掖好被角之后，齐修又深深望了一眼她的睡颜。
简思思睡的极为香甜，粉嫩的小琼鼻轻轻翕动，樱唇嗫嚅着，仿佛在做什么美梦。
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出后，齐修来到大殿门口，对着刚刚亮起的晨曦深深伸了个懒腰。
“唔……怪累的啊。”
“睡着了？”就在这时，身后忽然响起兰秋茵温润的声音。
“嗯。好不容易说累了才睡着。”齐修有些无奈地耸耸肩。
兰秋茵点点头，忽然说：“有的时候，我也挺羡慕思思这丫头的。至少比我们这些大人勇敢多了。”
“要是我也像她那么勇敢，是不是会发生不一样的故事呢？”
齐修脸色顿时一垮，可怜兮兮地回望过去：“饶了我。让我缓过劲成么？”
兰秋茵捂唇轻笑，嗔怪地哼了一声：“瞧你那胆小的样子。”
转头间，却又将美眸里的黯然小心翼翼地藏好。
“吃点东西？”
“想吃什么？”
“下山看看吧。”兰秋茵轻声说，“有点想吃包子豆浆了。”
齐修明白了她是想去看望云湘，点头之余心里却又不免有些戚戚然。
……上次湘儿都接受了自己的红绳了，我们的关系应该缓和一些了吧？
她不会还是不肯卖我包子吧？
要是带着兰秋茵去，结果吃了闭门羹，那自己的脸算是彻底丢完了。
就这样，两人结伴，在齐修忐忑的心情下来到了山下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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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正好闲下来的云湘刚一看到兰秋茵，立马就热情地迎了上去，一口一个兰姐叫的亲切。
对齐修，她虽然还是不冷不热礼貌生疏的样子，却也没有反对他跟两人一起进屋吃包子。
小木屋的餐桌上，几笼包子和三碗热气腾腾的豆浆摆放整齐。
“……这么厉害啊。”
听兰秋茵说完，云湘也轻笑着眨眼：“我就说思思怎么好久都不来看我了。原来在准备宗门评选啊。”
“一出手就是第一，好厉害。不愧是思思诶。”
“那是。虽然决赛过程有点小波折，但思思可是我们宗门弟子里最厉害的呢。”
两个女人聊得热络，齐修只能尴尬地在一旁默默啃着包子。完全融入不进去。
一顿饭吃的平平无奇。从头到尾都是两个女人的闺房悄悄话，齐修像个局外人一样吃完了饭之后，就只能在那里干等着。
等到她们吃完，又聊了一会儿，日头渐渐过去才迟迟道别。
在回山的路上，齐修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今天下山，就只是想看一眼湘儿吗？”
“是啊。好久没跟湘儿说话了，看看她最近过得好不好，不行吗？”兰秋茵轻快地眨了眨眼。
齐修一时语塞，闷闷地憋了回去。
似乎很满意他吃瘪的样子，兰秋茵轻笑道：“其实，看到现在连湘儿也过得那么好，我觉得有些事情你也应该明白了。”
“就算你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可这次演武已经将思思那丫头的心思弄得人尽皆知了，你当真还打算继续这么拖下去吗？”
见齐修低着头默不作声，兰秋茵继续开口：“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说实话，即便是对于修士漫长的岁月来说，十年也足以改变很多事情了。”
“当初那么多人惋惜曾经风光无限的谪仙一夜沦为废物，现在连那些背地里偷偷议论此事的人都鲜少能找到了。”
“小胖的娘当年哭天喊地的去仙宫和我们太华仙宗门前要我们还他儿子，如今小胖的弟弟都已经考上仙宫公务员了。”
“现在，湘儿也已经长大，过着与世无争的安静日子，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
“齐修。你还不明白吗？”
她缓缓停下脚步，美眸清浅地望向他：“一切都过去了。也该过去了。”
齐修沉默地看着她。
“思思那丫头，这些年你我都看在眼里。”她又缓缓开口，“从你酗酒开始，她就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你的一切，尽心尽力地伺候你。”
“那时候她甚至还只是个小姑娘，如今都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窈窕动人了。”
“……她等你十年了。”兰秋茵语气带着怜惜和黯然，“别让她继续这么可怜了。”
齐修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问：“兰姐是想，让我跟思思在一起吗？”
“思思是个好女孩。她对你的照顾不比云涟妹妹少。”
“你们也不是那种在乎外界流言蜚语的性子，便是真的师徒相恋，又有何不可呢？”兰秋茵默默瞧着他。
气氛好像一下子沉默了起来，飘着落叶的山道上，两人相顾无言。
“哈……”齐修率先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唯独没想到，你今天会下山是为了跟我说这件事。”
“因为我真的觉得拖不得了。”
兰秋茵声音柔软，柔声规劝道：“齐修，就算不为了别人。为了你自己。”
“你该从云涟妹妹死的事情里走出来了。别忘了，等了你十年的，可不止思思一个人啊。”
“你若觉得思思年纪太小，多有不合适，疏晴不也一样等了你这么多年吗？当年你颓废之后，她只能被迫替你继承宗主一位。明明是我们几个里年纪最小的，却抗着最重最累的担子。”
“可是为了你，这么多年她从未有过怨言，还将太华仙宗经营的风生水起。你不该回头看看你的小师妹吗？”
“还有昭浅，她只是不善表达，性子倔了点。但你当年送她那把剑，一直被她视若珍宝一样精心呵护到了现在。她在等谁你心里不清楚吗？”
“就算你想远离太华仙宗，换个地方重新开始，那不如别辜负了焚香仙子一片心意，让她这么多年的等候也有个结果……”
兰秋茵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她忽然看到齐修的眼里涌起了一种浓郁的疲惫和沮丧。
她一下子有些慌了。
“齐修……我、我不是想要逼你，我只是想……”
“没事兰姐，我知道的。”
他悠悠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些小时候的事情。”
“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很活泼调皮，老是带着小师妹到处玩耍乱跑。师尊又舍不得打小师妹，所以每次挨打的都是我。”
“每次挨打后，你都偷偷躲在门后看着，然后等着师尊走后替我擦丹华殿的药膏。”
“一边擦还一脸心疼，小声嘟囔着宗主怎么如此狠心。”
兰秋茵白皙的面颊渐渐染上红霞，略有尴尬道：“小时候的事情了，早记不清了。”
“不过兰姐倒是从小到大一直都没变过啊。”
齐修笑了笑：“一如既往的温柔，替别人着想，总是能小心翼翼地照顾好所有人的心情。”
“……但其实，没必要做这样的好人的。”
“绝大多数时候，人与人是不能互相理解的。也没必要互相理解。我们的本性都是自私自利的。”
“所以有的时候，我也会有些担心。兰姐太照顾别人的话，会失去自己的。”
一直最爱念叨的兰秋茵，此刻却默不作声地低着头。
她知道齐修的话是什么意思。
自己也许应该更加尊重自己内心的想法。而不是这样去迁就别人。
但他说得对。人与人之间绝大多数时候是不能互相理解的。
兰秋茵知道，像自己这样的人，已经将这种生存方式刻入骨髓了。
无论是她还是齐修，都是这样固执守旧的人。也许一辈子都改变不了了。
也许她根本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也许她才是那个最胆怯懦弱的胆小鬼。
“我、我忽然想起还有丹药没炼完。”
兰秋茵忽然有些窘迫地开口：“我先回去了，你慢慢走吧。”
等到兰秋茵几乎逃跑一样离开了之后，齐修才望着她的背影，默不作声。
他忽然想起来，曾经的兰秋茵三天两头就来找自己和云涟。给家里带了许多特产和丹药，还送了云湘很多好玩的小物件和漂亮的首饰。
她和自己一家关系一直都很亲密，来吃饭都已经成了常事。她也时常下厨给自己一家做饭。
某一次她和湘儿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站在门口望着她们背影的云涟忽然开口：
“修修，你说兰姐这么好的女人，是不是每个男人都会喜欢啊？”
“那肯定。可惜兰姐好像没什么心思谈恋爱，这么些年也没接受过谁的献媚。”
“那……”她美眸忽然狡黠轻眨，恶作剧一样凑到齐修身后开口，“咱们把兰姐也接来家里吧？”
“你不吃醋？”已经习惯了跟云涟开玩笑的齐修只是随口扯了一句。
“我不吃醋哦。我也好喜欢兰姐诶。”
“呵，那不简单？你要是不吃醋，我就可以每天放肆地出去沾花惹草，跟胸大腿长屁股翘的妹妹们花天酒地，到时候全一股脑塞回家里，看你到时候还吃不吃醋。”
“你敢！”她恶狠狠敲了一下齐修的脑袋，“蹬鼻子上脸是吧？肯让你多收几个不错了。”
“多收几个？你要是认真的，我可就不客气了哦。”
“贫嘴，快去端饭。”
虽然齐修知道，云涟只是跟自己开玩笑而已。
但是他不是没有幻想过，如果这要不是玩笑，自己的生活又会是什么样子。
……也只是幻想。
云涟还在世的那段时间，齐修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沾花惹草。
齐修也想过，如果云涟还在世的话，看到思思昨天的样子，她会怎么选。
齐修心里隐约有个答案。但他不敢选。
他没资格替云涟做出选择。
“涟儿……我该怎么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