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方堂州。
又是宵禁时分前夕，一个赶车的车夫正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趁着宵禁前最后一点时间步履匆匆往家走。
七绕八拐来到一处偏僻简陋的小屋子，车夫推开了柴门，扭头确认四下无人，才移开门后的水缸，露出了一条暗道。
等他进入之后，暗道又缓缓闭拢。
一整等到整个屋子陷入难言的死寂，角落里才缓缓露出几个躲藏很久之人的身形。
“可以确定了。”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火红色短发的李秋阳严肃道：“这里就是方堂州祭坛所在了。”
“大人英明。若非大人神机妙算，提前留了一手，在陈家家仆及亲属身上留下寻踪香，如此隐秘的祭坛还不知道要藏于黑暗中多久。”
面对手下的恭维，李秋阳没有任何情绪，眼神只是略微沉重地摇了摇头。
“……寻踪香是从下面传来的，而先前那位自爆的陈家家仆已死，那他的家人多半也凶多吉少了。”
“大人，”金蟒铠甲的士兵低声问，“是否直接传唤执法部增援，围堵方堂州？”
“自然不行。”
李秋阳摇头：“我们对下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如此大动作的调动执法队未必能瞒过他们的情报网。”
“倘若祭坛下面别有出口，不等我们集结完毕人就要跑光了。”
两名士兵对视一眼，都略有担忧地说道：“大人，您不会是想……”
“人数越少动静越小。”
李秋阳眯眼轻声唤道：“等我下去之后，你们二人一人替我留守此地放风，一人迅速回报仙宫。”
“记住，别与别的部门交接，直接去找我姐。”
“倘若十二个时辰之内我没出来，让我姐禀报尊者，围堵此地。”
这两名执法也都是跟随李秋阳多年的老手下了，所以都不再多言，默默遵命。
从屋子里寻了一身和方才进入地道之人差不多的衣服，李秋阳咽下易容丹，一头醒目的红发瞬间变成黑色，整个人连个头都矮小了一圈，样貌也变得平平无奇。
“传音玉未必到下面还能用，没有特殊情况不要使用此物联系我。”
在最后叮嘱完手下之后，李秋阳缓缓推开了水缸，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地道之中。
这地道比想象中还要狭长昏暗，漆黑一片仿佛无穷无尽一样走不到头。
终于，在几层千回百转的台阶尽头，李秋阳下到了一个宽阔的平台之上。
“……鬼鬼。”
饶是以李秋阳的眼界，目睹眼前这般景象，也要额头渗出冷汗地咧起嘴来。
“拜荒教在方堂州，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手笔啊。”
眼前的空间，赫然是一座无比巨大复杂的迷宫宫殿。从外观上看，像是近百个漆黑的立方体堆砌而成，每个立方体都像是一间独立的房间。
而由小立方体组合而成的巨大的立方体，此刻甚至还在缓缓转动着，每一行每一列都在不停地变换着位置。
很难想象，方堂州的地下居然还有如此可怕的一座庞然大物。
缓缓收起情绪，李秋阳开始谨慎地查看四周，正好听到不远处一阵由远及近的说话声，让他连忙找了个掩体隐匿起气息来。
“……怎么又是大半夜的突然召集啊。这几天忙着准备大祭，骨头都快累软了。”
“听说是因为荒神使大人突然回来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不会要加班吧？”
“那你能咋办，该加班就加呗。”
躲在暗处的李秋阳仔细观察了走过来的两人。二人皆是头戴兜帽斗篷，不露出半分面容，声音也压得低哑难听。
这倒是方便伪装了。李秋阳心里琢磨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兜帽和二人差不多，便寻了个机会压低兜帽，悄悄跟在二人身后不远。
虽然这个地下迷宫宫殿极大，但是似乎人手并不算太多。李秋阳一直跟着他们走了很久，直到快要进入宫殿才见到了两个门卫看守。
前面的两人和门卫交头接耳一阵便进去了。李秋阳稍微等了一会儿，半柱香后，也步履匆匆走向大门。
“编号，部门。”门卫轻轻拦住了他。
“一三七二，礼乐部。”李秋阳压低嗓子说道。
“一三七二……和刚才的哥们是一批的啊。怎么没一起？”
“我起晚了一小会儿。谁能想到大半夜又突然召集我们呢，我睡得正香呢。”
“唉，没办法。打工人是这样的。”
门卫感同身受点点头，将他放行了过去。
一直到走过大门，李秋阳才压抑住砰砰狂跳的心脏，缓缓吐了口气。
……赌对了。方才听到前面那两个人中，一个人的编号是一三七零礼乐部，李秋阳便赌了一手和他相近的数字编号。
幸好成功了。不然想要不留痕迹的收拾门卫还得费一番功夫。
进了大门之后，李秋阳才发现这里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外面看上去已经十分诡谲的迷宫宫殿，里面更是有种迷离魔幻的感觉。
四四方方全是盘旋的阶梯，每一层都在以不同的方向缓慢旋转着。李秋阳抬头看了一眼，少说十来层，比外面看上去高多了。
也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这座宫殿，分明就是一个巨大的空间法器。
如此庞大精密的空间法器，炼制难度绝对是超乎想象的。这么大的手笔，李秋阳见过一次，那还是仙宫的本体。
这个虽然比不上仙宫那么庞大的规模，但也绝对是世所罕见的稀世珍宝了。
“拜荒教已经拥有能炼制这种等级法宝的炼器师了？”李秋阳略微蹙眉。
这宫殿也确如迷宫一般错综复杂。不但每个阶梯都通往不同的楼层，而且楼层还会不断旋转，此刻楼梯通往这里，或许半柱香后就通往另一个楼层了。
幸好这里的人都和李秋阳一样，带着兜帽步履匆匆，极少言语。李秋阳便混迹其中慢慢闲逛着，寻找这些楼层的移动规律。
跟着几个拜荒教教徒走了几遍，他也大致明白了如何在这里不迷路的方法。
只是这些教徒此刻大多都是往同一个地方去的，听之前的教徒说，应该是那个荒神使在召集所有教徒。
李秋阳默默地跟在人身后，准备混迹进去看一看这个所谓的荒神使到底是什么人物。只是当他路过某个房间的时候，他又忽然停住了脚步。
那个房间门口，写了三个字：人事档案部。
犹豫片刻，李秋阳看到还有不少教徒在慢悠悠往前走，显然距离荒神使召见还有一段时间。
他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轻轻扣响门扉，见无人应答，便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
如他所想，原本看管这里的教徒应该也上去开会了。此刻整个档案部安静而空旷，只有几排架子上摆着密密麻麻的书信文件。
李秋阳飞快地寻找起来，不过片刻就在书桌柜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望着那份文件上，“云中域祭坛人员名册”的几个大字，李秋阳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开始翻看起来。
不看不知道，越看越让他这个仙宫执法觉得心惊。
整个名册记载了十年间拜荒教潜伏在云中域各地的教徒，足足十几页，粗略一算少说有两三千人。
光是李秋阳扫了一眼，就看到了好多云中域世家宗门的名字，显然这些世家宗门里都有拜荒教潜伏的信徒。
“鬼鬼……这都快给云中域底子都渗透干净了吧。”
李秋阳飞快地用神识记录着能记下的所有人名。他深知这份文件的重要性，只有自己的脑子才是最安全保险的东西。
就这样，整个房间安静了半柱香的时间。不知何时开始，李秋阳看到了一个人名。
下一刻，他的瞳孔猛地收缩，眼里涌现出前所未有的难以置信。
“不、不可能……”
“怎么会是——”他握着文件的手略微颤抖起来。巨大的震惊让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的黑影。
等他骤然回过神时，一股汗毛直立的危机感让他瞬间涌起灵力转身：
“谁——”
但没给他反抗的机会。
身后那道黑影已经轻轻一指，点在了李秋阳的眉间。
下一刻，李秋阳感觉到浑身的力气和思绪全部如潮水般退去，最后只剩下了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
他可是凌霄境的大修士，更是仙宫执法多年的老队长了。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到他身旁本就难如登天，更别说轻轻一指就让他失去意识。
一直到昏过去前，他都没想明白，拜荒教居然还有实力如此恐怖的人。
这人……是谁？
“啪”一声轻响，李秋阳身躯跌倒在地。那黑影只是静静看了他一眼，然后便越过了他，拿起桌上那份名单。
“不好意思。这东西现在可还不能交给你哦。”
那黑影似乎笑了笑，下一刻名单瞬间化为灰烬。
而做完一切之后，黑影竟然完全没有理会倒在地上的李秋阳，而是径直走入黑暗之中，消失地无声无息。
档案室重新回归安静，整个宫殿似乎都没有人注意到这里躺着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