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修第一次听说拜荒教这个名字的时候，还只有十二岁。
那时候的他已经渐渐展现出得天独厚的炼器天赋和修行天赋，被上一任太华仙宗宗主、也是他的师尊浮生老人雪藏至天一境才放出来。
而当时浮生老人交给他下山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和仙宫一个同样很年轻的少年天骄一道，去追查边境一座被拜荒教渗透的古国。
那个少年天骄，就是李秋阳。
也是那时候，齐修才第一知晓了世间还有一个名为拜荒教的势力存在。
拜荒教严格来说并非人族势力。据说其源头是神秘的洪荒深处，而拜荒教是洪荒里的种族发展出来的势力，以信奉洪荒中某种神秘里的力量为教义。
洪荒对于人族大陆，就像饿狼看到香喷喷的骨肉。人族与洪荒的抗争持续了不知道多少年岁，而在无尽的岁月中，也有不少人族背弃自己的种族，转而信奉洪荒里那位超越一切的存在。
这些人，便成了大陆内部的拜荒教教徒。
对于人族来说，拜荒教是人族的叛徒，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不然若是拜荒教将边境防线破坏，整个大陆都会被洪荒侵蚀，洪荒凶兽入关肆虐，天下都将迎来浩劫。
齐修和李秋阳，也是第一次接触这样凶险的任务。
幸好他们二人当时修为也不高，接触到的任务也不算难，只是潜伏身份寻找拜荒教教众踪迹而已。
也正是这段经历，让两人都深刻体会到这群亡命之徒的可怕。每个拜荒教教众都知晓，自己身份暴露的话在人族面前是绝无活路的，所以为了活命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无所不用其极，哪怕是修为比齐修和李秋阳低的人，也有时会拼死拼命，重创二人。
在边境那几年，也是两人成长最快的时间。仅仅三年时间，这两人便已褪去青涩稚嫩，成为手段老辣的老油子，也成功位列闻名整个大陆的云中七仙。
尤其是齐修，谪仙之姿让他几乎成为了所有拜荒教教众恨之入骨的存在，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不出意外，齐修很可能成为人族第三位尊者。
当然。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就应该是要出意外了。
只是这个意外不止是对齐修。对拜荒教来说也同样如此。
“师兄，又想起当年的事了吗？”
月疏晴见到齐修脸色有些晦暗，忍不住忧虑地握住他的手。
“是啊。”齐修咧了咧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凶狠的表情，“我就知道。当年坏了他们的大事，这帮家伙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的。”
“正好……我也有笔账，要跟他们算算呢。”
月疏晴静默地看着身旁眼眸冰冷的齐修，轻叹一口气。
“拜荒教在大陆潜伏这么多年，与仙宫也斗了这么多年，至今都仍未根除。此事也急不得啊。”
“我知道。”齐修眼眸闪烁，“我等得起。”
十年了。
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耐心。
“估计这么些年，他们也都知晓了我道心破碎的消息，所以才舍不得花大代价来杀我一个废人。”
“那为何此次又忽然出手试探你的深浅？”月疏晴不解问道。
齐修眼眸微垂，片刻后才缓缓开口：
“出手试探，说明他们怕我。想要知道我道心破碎的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
“十年都没出手，最近却忽然出手……只有一种情况。”
他缓缓眯眼：“拜荒教最近有大动作，所以不想见到任何意外因素。”
“而且，应该很近，或许就在云中域。”
月疏晴心头微微一紧，低声说：“也就是说，倘若那天师兄被激怒出手的话——”
“若是他们发现，我确实只是个道心破碎、修为倒退的废物，那还好说。”
“倘若他们发现我只是装的……估计会不计代价先将我抹除掉。”齐修缓缓笑了起来。
月疏晴看着他的笑容，心头却无半分开心，而是满是苦涩。
“难过什么。”
齐修扯起她白皙软滑的俏脸，扯出一个笑脸来：“这不是好事吗？毕竟，我确实道心破碎了。”
“就算被他们试探出来，也不会有多少危险的。”
“师兄……”
月疏晴美眸微垂，柔荑轻轻握住齐修那只抚摸自己脸颊的手，眉宇间是说不出的哀伤与怜惜。
“这些年，委屈你了。”
齐修沉默了起来，片刻后才风轻云淡地笑了笑。
“没事。老天能给我超凡脱俗的资质，给我开挂一样主角光环级别的人生，自然也能将一切都收回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释怀了。当个废人也没什么不好。”
“有我的亲亲小师妹养着我，供我吃喝嫖赌沾花惹草，这生活可比在边境抓拜荒教的老鼠滋润多了。”
月疏晴还想说什么，最终也只是黯然垂头。
片刻后，她感觉到齐修温润的手掌轻轻覆盖上自己的头顶。
就像是小时候安慰爱哭的自己一样。
“安心。”
“我很舍不得我家小乖乖师妹的。”齐修轻柔地笑着，“这次不会让你担心了。”
“况且，你是知道我的。就算道心破碎，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碰瓷我的。”
“区区灵辰子这种的，来十个都不行。”他眼里满是自信和惬意。
月疏晴很怀念，也很迷恋这种感觉。
在他温暖的手掌下，自己可以安心惬意地眯起眼睛，什么都不去思考。
只做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师妹。
“……嗯。”
——
——
方堂州，拜荒教祭坛。
昏暗的档案室里，李秋阳猛地睁开双眼，瞬间戒备起身扫视周围。
然而，档案室依旧空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奇怪。李秋阳疑惑地眯起眼睛。
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明明自己刚刚要跟着那群教徒去看看那位所谓的荒神使，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忽然失去了意识。
李秋阳还以为是自己行动哪里出了纰漏，露馅之后被拜荒教捉住了。
可是眼下自己却身处一个没见过的房间，身上毫发无损，法宝道具也都还在。
尤其是窗外还有不少往楼上走的拜荒教教徒，都好似没有注意到自己一样。
李秋阳愈发迟疑起来，好像自己就这么突然失去了意识，又突然醒了过来，既没有被拜荒教发现，也不记得方才发生什么了。
……我为什么在这间屋子来着？
可惜，由不得李秋阳继续回忆下去。屋外隐约能听到几个快步小跑的教众低声说道：“别磨蹭了，赶紧，快迟到了！”
李秋阳仔细观察了一番，决定将一切疑问先行压在心里，重新带上兜帽跟在那些教众的身后。
七绕八拐，在好一阵走迷宫般的攀爬之中，李秋阳来到了位于最顶端的位置。那是一个高大的平台，早已经有不少教众跪伏在此地，李秋阳也悄悄混入其中跪拜起来。
同时，他还偷偷抬头，看着站在高台之上的人。
所有的拜荒教教众几乎都是和自己一样身着兜帽斗篷，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而在高台之上，还有一个同样兜帽斗篷的人，看不出样貌身份。但好像所有人都对他十分虔诚。
而在高台黑衣人身旁，还有两个没有穿斗篷的人。一个年轻男子穿着一半裸的皮毛披肩，头发乱糟糟的，眼神却像是秃鹫一样阴鸷。
另一个高大健壮一点，服饰类似，只是气场更加凶悍。
两人一左一右护住了中间的黑衣人，而且李秋阳甚至看不透两人的修为。
“诸位教众。”这时，中间的黑衣人终于开口了。
“大祭在即，这是祭祀大人最高的命令。我们必须不计代价让大祭顺利进行。”
“我知晓时间紧迫，诸位工作繁重，但大祭一旦成功，荒神之主的投影将在大陆降临，诸位就都可以享受到荒神大人的恩赐了。”
台下的教众都纷纷欣喜地窃窃私语，唯有李秋阳略微蹙眉。
“这段时间，还望诸位放下手头的所有事情，全心全意准备大祭。”黑衣人朗声，“本使也将坐镇此祭坛，直到大祭完成。”
“还有——”
就在黑衣人还要继续开口的时候，忽然有一道身影来到他身旁，低声呢喃了几句。
听完之后，黑衣人眼神闪烁了几下，片刻后忽然冷笑一声：
“诸位辛苦工作，本使正好有个小节目，送与诸位教众。”
“带上来吧。”
随着黑衣人淡淡地开口，不远处两名教众押送着两个浑身是血、不成人形的人来到了台前。
所有教众都在对那两个人交头接耳，唯有李秋阳瞳孔收缩，眼神瞬间阴厉起来。
那两人，赫然就是自己的两个手下。
“这两只仙宫小苍蝇不知怎么找到了祭坛的入口，幸好在传出消息之前就被荒神护法拿下了。”
“既然送到我们手上了，”黑衣人嘴角咧起一个狰狞的笑容，“那今天，就拿这两只苍蝇的血，给诸位教众助兴！”
场间顿时响起一阵阵邪笑和欢呼，似乎所有人都迫不及待想看到那残忍的一幕。
在那一壮一瘦两位皮毛披肩男人的压制下，黑衣人缓缓从斗篷下拿出一柄匕首，慢慢走到已经血肉模糊的两位仙宫执法面前。
场间气氛也达到了高潮，所有人都在欢呼狞笑，似乎都兴奋不已。
李秋阳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的眼里涌起一股可怕的宁静。
“嘿嘿，再见咯小苍蝇们。”
黑衣人咧着嘴，匕首正要砍下。只是还未落下之时，一柄汹涌如烈火一样的长枪笔直刺向他的脑袋。
可长枪最终也没能命中目标。而是在那个健壮的大汉手中停了下来。
黑衣人停下了手，缓慢僵硬地扭头，毫不惊讶地朝人群中那个褪去兜帽的红发男人咧了咧嘴。
“小苍蝇……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李秋阳平静地看着他，伸手召回自己的长枪，执枪砸地，震碎斗篷露出里面金光琳琳的仙宫执法铠甲。
当他握住长枪的那一刻，有种俾睨天下的霸道。
“一天到晚苍蝇长苍蝇短的……你吃屎长大的吗？这么了解苍蝇？”
李秋阳轻声说道：“放心。”
“今天小爷我不把你屎打出来，算你拉的干净。”
那黑衣人也诡异地咯咯笑起来。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