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恒原本在学校里挺狂的。
欺负同学，隐瞒老师，翻墙上网，打架斗殴，可谓无恶不作，就连条无辜的狗从他面前路过都得挨上两巴掌。
可他在母亲面前却乖得像只小鸡崽，唯唯诺诺的，憋了好半天才低声说：
“妈，我没事，咱们回去吧……”
可他妈却并不这么认为：
“回去？干嘛要回去？你胳膊都让人打断了，我今儿非得找着打断你胳膊那兔崽子，让他赔钱！”
她这话说得斩钉截铁，表情也带着凶悍味道，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母老虎似的中年妇女转头，目光扫过教室里的初中生们，然后动作粗暴地把身旁的儿子拉到身前，拽着他的胳膊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谁是商黎？哪个是打断了时恒胳膊的商黎？”
她用力睁大那双小眼睛以搜寻商黎的踪迹，眼角上挑，却从不用正眼瞧人，只冷冷地斜着眼暼人，看上去便有了几分市侩狡猾，嘴唇薄而锋利，脸上却肥肉丰腴，嗓门洪亮中气十足，一听就是骂街好手。
被点了名的商黎下意识就要站起来说我就是商黎，可在他自投罗网前，母老虎就已经根据其他学生下意识投向商黎的视线锁定了目标。
“你就是商黎？”
母老虎隔着大半个教室阴阳怪气地问了一句，然后不等商黎回答，她就拖着时恒来到了商黎面前。
像辆泥头车，一路轰轰烈烈碾过来，眼前的中年妇女身上带着创不死人死不休的狠辣气质。
艾醺悬在商黎头顶，漠然打量着向商黎冲过来的时恒妈，又瞥了眼被她拖过来的时恒，心里已经有了猜想。
时恒或许很坏，但初三的小屁孩就算再坏也很难坏到人神共愤的份上——看时恒的样子，其实他大概率也不愿意让他妈来学校找商黎麻烦。
年级老大就该有年级老大的样子，时恒在商黎那儿吃了亏，就得由他自己亲手讨回来，连被他霸凌的商黎都没告老师叫家长呢，他这个年级老大要是先叫了家长，那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他们平时学着港片里的黑帮抽烟，扮酷，讲脏话，拜把子，在学校里威风赫赫，自觉是了不起的大人了，可在爹妈面前他们又变成了缩着脖子挨训的小屁孩，什么兄弟义气，什么江湖豪情，什么“凡王之血必以剑终”都被爹妈一巴掌干碎了——初中是小屁孩们自我意识觉醒的时期，不然怎么会有“中二病”这个词，这段时间小屁孩们普遍自我意识过剩，觉得天地老大我老二，自尊心强得过分，还经常会因此做出些让人哭笑不得的蠢事。
不过谁还没年轻过呢，艾醺能猜到时恒的心理，就大概清楚事情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昨天时恒回家之后，他妈发现他的胳膊被打断了，逼问之后从时恒嘴里撬出了商黎的名字，于是今天一大早就带着不情愿的时恒来学校找商黎兴师问罪了。
但似乎……又好像不止是兴师问罪这么简单。
艾醺分明瞧见了时恒妈眼底深藏的贪婪。
但祂并没有提醒商黎这点，祂想看看商黎究竟能不能发现，以及发现了之后会怎样应对。
祂向来喜欢旁观他人的情绪变化，就像隔着无菌仓观察小白鼠的研究人员，对祂来说这是件相当有趣的事——更何况祂觉得商黎是个顶有意思的样本，这小子身上其实有很多不易察觉的矛盾之处，只不过或许就连商黎自己恐怕都没发现。
所以艾醺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
而商黎有些不知所措。
他看了看时恒，又看了看母老虎，下意识喊：
“阿姨……”
“别跟我套近乎！”母老虎不耐烦地打断他，“喊谁姨呢？我不是你姨！”
接着她上下打量了商黎两眼，眯起眼问：
“你就是把我儿子胳膊打断的那兔崽子？”
她的语气不屑，似乎是不太相信商黎能把时恒打成这样。
商黎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承认，过了会儿他想好了，觉得应该承认，于是便点了点头，说：
“是我。”
母老虎闻言冷笑一声，抬起手，指着商黎的鼻子骂：
“嘿！怎么，你这小兔崽子还挺骄傲是吧？我问你你敢这么理直气壮？你妈怎么教你的？干了坏事不知道认错是吧？啊？”
商黎愣住了。
他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母老虎，好像不明白为什么母老虎能说出这话。
“明明……”他解释说，“明明是时恒他欺负我……”
“什么？你说时恒欺负你？”
母老虎把身旁的时恒拉出来，指着他打了石膏缠着绷带的胳膊，语气尖酸地说：
“要真是时恒欺负你，怎么让打断了胳膊的不是你，是我家时恒啊？就算想骗人也编得真点行不行？啊？我怎么看你一点事都没有啊？活蹦乱跳的，再看我家时恒，哎呦，让你欺负成这样——你看看你看看，你让你们班其他学生看看，有人信不？有人相信是时恒欺负你不？！”
商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像忽然挨了一耳光，脑子嗡嗡响。
他站在那儿，满脸不知所措，他看着眼前的母老虎，心想为什么……为什么有人能这么强词夺理？为什么有人能这么尖酸刻薄？
但他还是努力解释：
“阿姨……真的是时恒欺负我，校领导都知道的，更何况还有人证……”
他这话不说不要紧，一说出来母老虎更像是让人踩了尾巴，当场就炸毛了：
“校领导也知道？那校领导为什么不为我儿子讨回公道？好啊——”她觉得她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丑恶的真相，于是瞪大眼，从母老虎变成了只愤怒的，鼓起肚子的癞蛤蟆，喷着吐沫星子说，“校领导也被你骗了是吧？你真牛啊，不仅骗了校领导，跟校领导联合起来冤枉我家时恒，还特么想骗老娘我？”
“我跟你说，今天咱们没完！你这满嘴谎话的小崽子！你能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肯定是你欺负我家时恒！”
母老虎越说越气，最后索性咬牙切齿地对着商黎骂：
“年纪小小的不学好，真是个有妈生没妈养的小畜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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