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一千米长跑结束，商黎倒在了终点线后。
他张开胳膊腿在草地上躺成了个大字，像不小心蹦跶到了岸上的鱼，睁大眼张大嘴拼命呼吸，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好一会儿都没感觉到四肢的存在。
身体在因过度疲惫而向他抗议，但他的精神却无比亢奋。
旁边的裁判老师好心提醒他，说哎同学，你别躺那儿了，先起来，四处走走，不然等明天醒过来，你非得全身酸疼连床都下不了。
商黎却好像没听见裁判老师对他说话。
——他还沉浸在刚刚的莫名悸动中。
醺哥说她会在终点线等他之后，他立马跟打了鸡血一样埋头就是往前猛冲，连着超了几个人才终于算摸着了体能极限，冲不动了，只能勉强维持名次。
尤其是最后两百米。
如果说前八百米是拼体能的话，最后的两百米就是纯在拼意志了。
商黎那时候觉得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像台快报废的老爷车，一开动起来整辆车都在叮里当啷响，随时都有可能散架。
而支撑下他这辆老爷车驶过终点的最后丁点力量是什么呢？
说起来有点丢人，商黎最后冲锋的时候什么都没想，只是在心里默念着“醺哥在等我呢”这几个字。
张扬也有自己的项目要测试，没时间来给他加油，而除却这个最好的朋友和父母以外，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就是醺哥了，既然醺哥说她在终点等着他，那就算今天他拼上这条小命，也绝不能让醺哥失望！
妈的，不就是两百米吗？冲！
商黎仰起头，跟疯狗似的，调动全身所剩无几的力气，直冲向终点。
他和终点间的距离渐渐缩短。
两百米，一百米，五十米，二十米，十米……
商黎低下头，想确认自己和终点之间到底还有多少距离，但出现在他眼里的却不只有终点线，裁判老师们，前来迎接的学生，还有……
——醺哥。
红裙黑发，眸子带着些许暗红底色的少女正如她向商黎所许诺的那样，恬静地微笑着，站在终点线后，对商黎张开双臂，等待他的到来。
她似乎是要等商黎冲过终点线之后给商黎一个大大的拥抱。
商黎那一瞬间觉得眼眶有点酸。
他忽然很想对醺哥说声谢谢，但谢谢这两个字的分量实在太轻了，轻得就像苍白的语言一样，所以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但或许也不需要说什么。
跑吧，醺哥不是在终点等着他吗？那他就跑快些好了，不要再让醺哥再等下去了。
他猛地向终点冲去。
他也朝醺哥张开了双臂，想抱住醺哥。
可理所当然，商黎失败了。
他的胳膊从少女的身体上穿过，却丝毫没有任何触碰到实体的感觉，就好像少女只是个虚无缥缈的幻影而已，而人怎么可能跟幻影拥抱呢？
商黎差点没收住力，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这时候他才想起醺哥是背后灵，他想触碰到醺哥必须要等晚上，而现在是白天。
他忽然茫然若失起来，像只浑身湿透的落水狗。
这时候过度透支体力的后遗症也猛地向他袭来，商黎又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最后彻底没力气了，一屁股坐到草地上，甚至干脆躺下，光呼哧呼哧地喘气。
这时有人走到了他跟前。
商黎下意识睁开眼看，发现是醺哥。
他头还因为缺氧晕着，张开了嘴却猪脑过载了，想不出这时候说什么话合适。
不过还没等他想出来该说什么，醺哥就抚了下裙摆在他身旁蹲下来，又伸出手，似乎是想捏捏他的脸——只可惜醺哥似乎仍然没办法触碰到他，所以她便老气横秋地把头一摇，叹气：
“要是你们的体育加试在晚上举行就好咯！”
商黎闻言立马想附和一声，可还没等他说话，醺哥就瞥了他一眼，命令道：
“那么拼命地跑完一千米居然还有力气说话？难道你刚刚其实也没那么拼命？”
这怎么可能？
商黎有点急了，瞪大眼想告诉醺哥他刚刚绝对是拼了命地在跑。
可这次醺哥又抓住他张嘴解释的前摇打断了他：
“好啦，我当然知道你刚刚在拼命地跑——你怎么可能没拼命呢。你知道吗，傻小子，你刚刚跑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就开始冲刺，把其他人的节奏都打乱了。就跟搅屎棍似的，你一提速，其他人只能迫不得已也跟着提速，尤其是你前面那几个人，为了不让你这条疯狗追上，他们得拼了命地往前冲——猜猜，你最后的名次是多少？”
或许刚刚的商黎确实像条疯狗，可现在的商黎却更像条蠢狗，刚刚还急头白脸想给醺哥解释他没偷懒呢，现在醺哥给他扔了个飞盘，他就全然忘了刚刚的事，摇着尾巴就去追飞盘了。
“多少？”他下意识问。
“第二名。”醺哥微笑着竖起两根手指，“那个体育生是第一，第二就是你。”
商黎瞠目结舌。
就连他自己都想不到他居然能取得第二名的好成绩。
虽然他原来跑得其实也不算有多慢，虽然小时候身体素质是差了点，可毕竟腿长，再加上后来经常跟张扬上山打鸟下河摸鱼，勉强也算是锻炼吧，每次班里上体育课老师让跑一千米，他也能跑个中不溜的成绩，但前三是从来不敢想的。
现在他做到了。
不过他却没感觉到有多开心，大概是有什么事冲淡了取得好成绩的喜悦……
——是拥抱吗？
鬼使神差的，商黎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接着这个念头便以无法遏制的速度疯长起来。
似乎跟终点线处醺哥的拥抱相比起来，第二名的成绩也算不了什么。
他终究没得到醺哥的拥抱，有点不甘心。
可小男生脸皮薄，不好意思把这样的心里话说出口，商黎还做贼心虚起来，认为自己不该有这样僭越的想法，都开始不敢看醺哥的脸了。
醺哥似乎没察觉到他的小心思，依旧蹲在商黎面前，她那泛着暗红色光泽的长发披散下来，宛若上好的丝绸，有一缕落在商黎面前，调皮地随着微风摇动。
然后，冷不丁的，商黎忽然听到醺哥喊他：
“傻小子？”
“哎，我在。”商黎有点木讷地回了一声。
“你觉得遗憾？我猜猜……是不是因为在终点线没抱到我啊？”
“啊？！”
被轻松道破心思商黎下意识想说我不是，我没有，醺哥你听我解释啊……
可还没等他说话，他就又听见少女用很淡定的口吻说：
“那就等晚上吧。”
——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