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浩，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
陈浩听到了声音，是他最熟悉的那个声音，来自胡梦婵的声音。
一时间，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不，越来越多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而且越来越清晰。
“医生说你……说你已经……已经不可能……”
什么？什么不可能？怎么说得我好像要死了一样？
陈浩听到少女在哭泣，顿时心如刀绞。
“梦婵，陈浩他已经脑死亡了，现在这么做是对他最大的仁慈。”
什么什么？！脑死亡！？
我还活着啊！而且我根本清醒得很啊！
就算我看不见，可我听得到啊！等等，我好像已经能看到一些了……
没错，胡梦婵就站在窗边，而刚刚说话的那个人是胡梦婵的父亲。
我没死！
我只是……
只是……
陈浩想要活动身体，想要大声呼喊，却发现他什么也做不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身体动不了！
身体仿佛不属于他似的，无论陈浩怎么希望自己的身体动起来，结果都是徒劳，躺在病床上的他就仿佛是一具尸体。
病床？我为什么会躺在病床上？
陈浩完全不明白状况，于是大脑立刻开启回忆模式，飞速搜索最近的记忆。
最近的记忆，是在……
对，是那一天。
六月二十五日，高考的放榜日。
陈浩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发生了什么。
那一天，是也他的十八岁生日。
看着手中的成绩条，陈浩只感觉天崩地坼。
一分。
只差一分，他就能达到重点线，继续获得“收割豁免权”。
收割，是这个时代支撑着整个人类文明能源基石。
当石化燃料耗尽，人类即将面临能源危机之时，一种神奇的矿物被发现了。
这种矿物因其全身漆黑，被命名为“黑石”。
黑石的特性，是可以吸收人类的情绪与欲望，并可以根据需要，将其转化为各种形态的能源。
从此，只要派出那些手持装有黑石的装置的“收割者”们去收割人们的情绪与欲望，便能获得无穷无尽的能源。
与黑石和能源相关的技术蓬勃发展，带动着整个人类社会迈入了全新的时代。
不仅如此，由于那些最为极端，最危险的情绪和欲望都被收割，犯罪率也大幅降低。
人类社会不仅繁荣，而且稳定。
没有人会抱怨，没有人会反抗。
就算有，只要进行一次收割，便能轻松搞定。
手持探测器和黑石收割装置的收割者们，不仅是能源采集者，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协助维持治安。
当然，收割也会带来一些小小的副作用。
比如被长期收割的人精神状态会变的低迷。
比如生育率下降。
还有偶尔出现的变异现象。
但比起无尽的能源和空前的稳定，这些小问题不值一提，只要制定一些规定来应对就好。
收割豁免权就是其中之一。
通过各种考试和测验，筛选出那些具备天赋才能的人，授予收割豁免权，让他们能够发挥应有的价值，从事那些重要的工作。
当然，直接以金钱购买，或者通过特权获得也是可以的。
“敬告各位年满十八周岁的同学，收割有助身心健康，为社会添砖加瓦，收割后会根据收割值给予补贴，请积极配合，谢谢。”
投影在讲台上的AI教师正在不断用那合成音不断重复这段话。
有助身心健康？见你的鬼去！你当我是瞎子吗！
只要到街上看看，随处可见的路人的状态就是多数人的未来。
两眼茫然，面无表情，如行尸走肉一般，做着被分配的，单调重复的工作，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
那不是作为一个“人”应该有的状态。
那是机器！
那是零件！
那也是陈浩即将迎接的未来。
不要，不要，绝对不要！
我绝对不要变成那种样子！
不，我不能再想这些事情了。
陈浩知道，自己现在这种恐惧与紧张交织的状态下，收割值妥妥已经爆表，或许今天，就是他作为“人”的最后一天。
不行，至少不要是今天，给我一天，再给我一天时间就好！
因为今天陈浩有一件无论如何都想要做的事情。
陈浩抬起头，看向了教室的一侧，一名少女正在接受着来自周围同学的祝贺——她取得了中考全市第一，全省第三的好成绩同时，还同时荣获国际钢琴大赛的金奖，可谓双喜临门。
少女的笑容犹如晴空的，清丽的面庞犹如天使一般。
她名叫胡梦婵，是学校的“明星学生”，品学兼优，父亲在一家市立综合医院当院长，属于有终身豁免权的高收入职位，也是全校为数不多有正常父母的学生之一。
由于生育率低下，多数人都是像陈浩这样，在福利机构长大，只有基因父母，连自己究竟是从母体出生，还是从培养罐中长大都不知道。
而胡梦婵就不同了，她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完美，那样的与众不同。
陈浩觉得，能够和胡梦婵成为好友是他此生为数不多的幸运之一。
这时，少女注意到了陈浩的目光：“阿浩！”
“啊！”陈浩回应的同时，下意识地握拳，将手中的分数条捏成一团。
“考得怎么样？”
“还……还行吧，肯定比不过你啊。”
陈浩强颜欢笑，生怕被胡梦婵看出破绽。
“今天是你生日，对吧？”
“对，你还记得啊。”
“瞧你说的，好像我忘记过似的。。”
“呵呵……没有没有。”
她还记得我！她的心里还有我！
陈浩简直觉得，此时胡梦婵的身后亮起了神圣的光环。
胡梦婵小时候因为父母工作繁忙，被安排在陈浩所在福利机构上学，是唯一的走读生。
由于她是整个福利机构里唯一的“外人”，所以很受排挤。
那时的陈浩挺身而出，为她撑腰，两人因此成了好朋友。
这份友谊一直维持到了现在。
“对了，阿浩，一会儿我要去电台录节目，晚点去你家给你过生日，好吗？”
“好，好的！没问题，我等你！”
“这次可别太破费哦，每次都那么丰盛，都不知道是谁给谁过生日了。”
“不会不会，就随便准备了点。”
怎么可能不会。
为了这一天，陈浩可是从三个月前就开始省吃俭用，从每月发放的生活补贴里扣钱。
在分配的个人宿舍中，陈浩早已经订购了蛋糕的材料，还有各种新鲜的食材，都是胡梦婵喜欢吃的。
就在陈浩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有人喊道。
“胡梦婵，电台的车来接你了！”
“我知道了！”胡梦婵应了一声，笑着向陈浩摆手道别“我先走了，去录个节目，晚上见咯。”
“晚上见。”陈浩也摆了摆手。
只是他的手久久没有放下，直到胡梦婵早已从他的视野中消失许久，才突然脱力般落下，拍打在课桌上。
今天，可能就是最后了。
至少在我失去作为“人”的资格前，让我和她过完最后一个生日吧！陈浩在心中默默祈祷。
只是“今天”恐怕并不好过。
恐惧，紧张，期待——复杂的思绪交织在陈浩的心头，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收割值妥妥已经爆表了。
能不能保持作为一个“人”的状态回到宿舍，对他来说是一个考验。
“这是各位中学生涯的最后一天，祝各位未来人生旅途顺利，拜拜。”
在AI教师宣告放学的声音，对陈浩来说，就像是短跑的发令枪，他抓紧了书包，手撑桌子，旋身一跃而出，第一个冲出了教室，拼命奔向家中。
快！要快！用最快的速度！
陈浩以最快的速度想自己宿舍的方向疾奔。
不要停下，不能停下，至少别是今天。
心情越是焦急，步伐越是急切。
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收割值铁定爆表了，只要停下来，绝对会被路上的收割者拦截。
距离宿舍越来越近，但陈浩的体力却渐渐不支，步伐已经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而宿舍区的楼房也已经出现在了陈浩的视野之中。
再一点点就好，抄近路穿过前面的小巷就是宿舍区了，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呼……呼……”还差一点，就差一点了，陈浩稍微松懈了一些，脚步越来越慢，最后慢慢停了下来。
歇一会儿，只要一会儿，然后一口气跑到终点。
虽然陈浩是这么想的，但身体全然不听使唤，脚步越来越慢，直到慢慢停下。
奔跑中的脚步一旦停下，就再难启动，一股崩溃般的脱力感顿时涌了上来，紧接而来的猛烈地喘息让陈浩再难移动半分。
快，快动起来……
尽管脑子这么想，可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就在这时，陈浩最害怕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身穿制服，手持黑石收割工具的收割者。
恐惧顿时涌上心头，陈浩的脚步顿时动了起来，但不是往前，而是往后。
但刚退了一步，就撞到什么东西。
没等陈浩反应过来，他的肩膀已经从两边被按住了——是另外两名收割者。
“孩子，别紧张，只是确认一下你的身份。”面前的收割者说着，用手中的仪器扫描了陈浩的面部。
红色的光带从陈浩的脸上扫过，对他来说犹如死神的一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