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咚。
——右眼的视野像是被鲜血所覆盖，变得赤红，有什么东西在随着心跳一起拼命地鼓动。
不，不对，不是它变成红色，那是它本来的模样，即便闭上眼，右眼那鲜艳的猩红也不会消失，它只是加剧了我的愤怒。
心脏开始疯狂地跳动起来，神经仿佛暴动一样将怒火传达至这幼小的身体每一个角落，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沸腾的血液开始喷涌，感官被放大到了极致，前所未有的快感和欲望驱使着。
“......死！”
唇间静静地编织出了可怕的话语，就连目光也好像变得炙热起来，我也第一次看到了自己那头随风飘动的秀美银发，呼吸也变得粗重。
糟了，这个感觉是.......曾经身为对怪物专家的我不可能不明白这是什么症状。
那些背叛了人类，向着血族献上忠诚的人类，在被我们追杀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症状。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快停下，不能这样。
一个截然不同的少女声音在心底回荡着，焦急地像只受惊的小猫，可是没有任何用处。
.....不行了，已经停不下来了。
我已无法抵挡压过理智的杀意，仿佛身处尸山血海的修罗场之中，我没有露出一丝的愤怒，脸上只有令人发怵的平静，然而只有我知道，自己猩红的右眸中，流转着骇人的恨意，那是对这个世界深入骨髓的、刻骨铭心之恨。
在我那短短二十年左右的前半生中，我无数次地面对过种类繁多的怪物，每一次战斗，何尝不是从生死存亡中寻求的一线生机，就算没有因为梅斯菲尔的背叛，想必我也有朝一日会在哪里的战场上被怪物扭断脖子吧。
——我不过是个早该入土为安之人，又何来的脸面去憎恨这个世界呢？
可是身体并没有如我所想停下来，眨眼的功夫，我已经将面前的男孩轻易地举起。
不，那并不是我的手，他是被‘空气’给紧紧地握住了脖子的，我甚至并没有完全接触到他的肌肤。
“.....嗯？”
他睁大眼睛，收到了什么惊吓，用着某种古怪又害怕的眼神看向了我。
他是在害怕我么？
对啊，因为我已经——是个怪物了。
果然，我又一次变成了‘怪物’，只不过这一次，是连身体在内也变成了货真价实的怪物之躯了。
猎魔人固然是怪物，但是现在的我，恐怕比猎魔人更加令人心惊胆战吧。
在我的眼中，他秀丽的稚嫩面孔已经变成了那张熟悉的消瘦脸庞，碧绿色的眼睛中没有出现那样耀眼的金黄色，那个模样，是我此生都恐怕难以忘怀的梦魇。
.....你为什么不解放全力？
来啊！堂堂正正地跟我打一次，堵上彼此男子汉的名誉。
我才不需要你的怜悯！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为什么？”
男孩嘶哑的声音中透出一股绝望，然而我却根本听不进去，因为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法控制这股杀戮的欲望了，那股狂暴的力量将我内心的某种欲望急剧放大，迫切地想要将眼前的少年撕成碎片。
“梅斯菲尔！你以为你这样就能骗过我了吗！”
我终究还是吼出了那个对我来说仿佛梦魇一般的名字，只可惜少女过于动听悦耳的声线，若是被旁人所听见，怕是只会认为是哪家的女孩子在撒娇。
是啊，我从未忘记过这个名字，一如多年前，年少的他与我，两个诉说着梦想的少年，在我的家乡，边陲之地，在那里和我初次见面的时候，他第一次告诉我他的名字，只是那时的我，却是那么地无知，不懂得这个姓氏在骑士联邦内的份量，只是单纯地以为他是哪个地方的贵族小少爷。
——不要再这样下去，快住手！
啪嗒。
就在我的理智快要彻底奔溃，沦为心底某种力量的奴隶之时，有什么声音出现了。
那是有什么并不柔软的物品，跌落到茫茫雪层之上所发出的清脆声响。
就好像是明明还在做着甜美的梦境，却被人用大喇叭在耳朵边大声奏响难听的音乐那般，我被那样东西从不该沉睡的噩梦当中打醒了，右眼的鲜红立刻就退散了，我的视野也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我放开了少年的那一刻，他瞪大了瞳孔，然后如同断线木偶一样重重地倒在了雪地上，没有了动静。
“哈啊.....哈啊....哈”
那双娇小的手掌轻抚额头，抚摸着还残留灼烧般的疼痛的右眼，直到恢复了正常以后，我开始小口地剧烈喘息着，直到自己冷静下来，这才看向了少年。
待我轻轻地走到他身旁，确认了他还有呼吸，我舒了口气，然后转身看向那从他胸口掉落的东西。
“猎魔人……亚莲游记。”
这一次，那天籁一样的动听声清晰地响彻在了耳畔，伴随着自己的嘴唇轻启，空灵地像是天使之音。
我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男孩，看着自己那变得纤细又白皙的小手颤抖着，捡起地上的那本书。
很奇妙的感觉，还没适应身体的陌生感让我觉得违和，但是眼前的景象又切切实实地告诉我，这就是我所之所见，我之所闻。
刚才……我做了什么？
明明只是第一次见到他，尽管身躯已经改变，但是记忆不会因为灵魂的容器不同而改变。
我可以确信，我是第一次与他相见。
白皙的小手拂过那老旧的书籍，熟悉的触感让我感到安心。
随意就翻别人的东西是陋习，但是我现在不可能地忍得住，因为我迫切地想要了解这个孩子的一切信息。
——而且这样东西的主人，恐怕是我才对。
我再次确信，这一定是我第一次认识这个男孩，所以不存在曾经相识之类的问题。
那他究竟是谁呢?
——为什么，我会从他身上感觉到那个人的气息？
关键在于我的新身体吗？
但是那样也不会得到回答，因为这具身体并不会说话。
无数的疑问，伴随着渐渐平息的情绪诞生，可是少年却依旧没有半点醒来的痕迹。
那个瞬间，我一度产生了对这个男孩进行彻彻底底的搜身的想法，如果他是猎魔人的话，说不定身上应该会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但是几乎是同时立马否定了这个决定。
明明我已经做错事情在先，倘若再对他做这样不礼貌的事情，那也不配当猎魔人了。
......虽说如此，但是我如今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恐怕也不能再当猎魔人了。
我望向了手中的书本，准确的说，是那个对我再熟悉不过，却如今感到陌生的作者名。
“亚莲......诺德艾尔”
对于自己这违和的声线也差不多快要习惯了。
这个男孩，他是为了‘亚莲’才来到这里的吗？
——那在这里的‘我’又是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