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黑雾。
无尽的黑雾。
望不见远方，吞噬了一切熟悉的事物，余留着一块孤岛。
一盏灯，悬在头上。
些许光芒，从这盏勉强还发着亮的灯，洒了下来。
如今的景象，宛若一出杰出的舞台剧，全场寂静着，屏住呼吸，舞台上一切光辉逝去，只剩下一道强烈的光芒，照射在立于舞台中央的男女主人公。
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
只剩下浓厚的喘息声仍在表示着，时间并没有静止。
黑暗！仍在继续！
我望着周围的一切，皱着眉头，一切精力都集中在了前方。
林可昔紧紧地靠在我的身后，背对着我，身体正止不住颤抖。
——到最后，还是没有跑出去。
无尽的长街，在异灵出现后，并没有解除。
不断地向前奔跑着，再不断地回到起点，永远没有尽头。
我咬紧牙根，身旁三个如碗般盖着两人的结界，结界的力量逐步向后移动着。
身前的半圆区域，已经再无任何防守——但至少可以确保，背后的结界破碎之时，自己还来得及反应。
身上血流不止，浑然已是血人一个。
手臂•腹部•大腿•脸庞。
——在第一次为了保护林可昔的时候，用身体挡住了所有攻击。
——在极短的时间内，对一块区域进行十几次的切割的恐怖攻击。
——最后一刀，更是直接贯穿了腹部。
不过作为代价，在他将手拔出之前，用刀切下了他的一条手臂，算是不亏。
整个身体宛若掉入岩浆中一般发烫，各个伤口更是痛得难以言喻，腹部那条巨大的伤口，直接使用冰冻符给冻住——事实上比起流血更为疼痛，但只能这般止血。
……
「呼呼呼……」
身体上剩余的灵力不多了，唯一的杀器，只剩下右手剩余的一张绝杀符咒了。
得好好利……
「！！！」
陡然间，耳边传来一声轻响——那是刀锋划过结界的声音。
神识铺开——切，轻而易举地已经割断一层结界了么？
脑海中尚未感叹完，眼前的迷雾陡然一阵波动，银色闪光自眼前一晃……
利刃出鞘！直扑而来！
我咬牙，如今已经完全没有退路了，因为，我的背后……
林可昔！
身体微微地扭动着，以极其别扭的方式躲开两刃，右手紧握成拳，全力一击，猛地轰在异灵的肚子上。
异灵吃痛一声，却是早有经验，两脚往地上一蹬，无数火花擦出，在地上划出两道深而又长的沟壑，顷刻间已然停下了身子。
——切，力量符的效力也开始衰退了么。
右脚猛然一蹬，身子似箭而发，眨眼间已来到异灵身前，身上全身解数顷刻间全然交代，将异灵死死黏住。
「哈！」
每一招，每一式，没有不往要害去的……
然而，未有一击命中的，不管是朝哪去的拳头，明明已然将要击中，却无不从身边滑过。
而那张脸，似乎很轻松……
对的，异灵那张僵硬无比，本应毫无生机的脸，表情逐步丰富了起来。
很轻松，仿佛只是伴随着音乐在舞池中舞蹈一般轻松。
而反过来的……
「该死！」
一刀劈来，身子猛地错过，脸上一道血痕，逐步蔓延开。
他的攻击，我逐渐躲不开了。
明明已经削去了一只手，但实力却比刚才只强不弱。
是因为只懂得单手刃么？拥有双手刃时反而不习惯。
眼前的，眨眼间，已是十几个回合逝去。
我皱着眉头，左脚左撤一步，一道银色闪光削去右肩的些许布料，右拳砸向豁然开朗的前胸。
「！！！」
他的身子陡然模糊，竟是无所畏惧，迎了上来，一拳轰然巨响，所有力道倾泻在他胸上，却是几声清脆，怕是肋骨已断几根。
可……
为什么？
我有些愕然，望向他的脸庞。
微笑着。
他在微笑着。
下一秒，借着一拳之力，他眨眼间遁入黑雾之中，已是望不见一点踪影。
「！！！」
糟糕！
这种算盘么？
我身子猛然一震，急忙回首，望向呆在原地的林可昔。
——声东击西么！
双脚一蹬，全力向她奔跑过去，手中锁链再成，已是随时准备抛出。
黑雾自眼前飞快逝去，冰冷地宛若吞噬了一切生机，我奋力奔跑着，急速在黑暗中穿梭着。
陡然间，似乎有什么怪异，从右边的黑雾中，一闪而过。
景象从眼睛传到了脑海中——笑脸？
那是一个，笑脸？
「！！！」
糟糕了！
尽管已经意识到了，但已经……
晚了。
右肋猛然一痛！刹那间吞噬全身，恐怖的力道顷刻间袭来，尚在空中的身子还未站稳，眼前的视线已然倾斜。
眼前的，天昏地暗，恐怖的力道将我猛然撞向一旁，身子尚未飞出多远，左半身猛地一痛，整个身子撞在了教室的墙壁上，眼前的，左眼望见的景象，已是一片墙壁，无数沙石俱飞，视线的边缘，一道道手指大的裂缝逐步地蔓延着。
痛感。
痛感在这时，才传到了脑海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口中完全无法抑制地吼叫了出来，昨夜的，今日的，所有伤口一瞬间全被引爆！
脑海完全被疼痛所霸占，所有神经都在疯狂地跳动。
一波未平，身体一空。
一脚袭来，印在腹部！
「……」
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恐怖的疼痛，在腹部咆哮着。
我双手紧紧地捂住肚子，鲜血，夹带着各式各样的东西，从口中全然喷了出来。
眼泪，鼻涕，无法抑制地流动着，整个身子已然完全湿透。
过了许久，许久。
不知多久。
一小时，一分钟，一秒，还是刹那间……
冷……
好冷……
刺骨的寒冷，在地面传来，在那疼痛任意咆哮的神经里，抢得一席之地。
我缓缓地爬起身子，发现自己已然趴在了地上。
神经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左眼不知何物一闪，如同本能反应一般，双手挡在前方，又是一股巨力袭来，双手只感觉一痛便已失去了知觉。
已然麻木了。
身子一空，而后重重地撞上什么，恐怖的疼痛感传来，再次充斥着整个脑袋。
身体还未恢复，又陷入了下个循环。
他……
他在折磨我……
一步错……
步步错么……
耳边的，尖锐的破空声，而后便是重物轰然撞在何物上的声音，不断地重复着。
只是，似乎多了，谁的声音。
「老师……」
「老师……」
带着哭腔的，悲痛地呐喊着。
尖锐而又刺耳的声音，若是平时，大抵会被我说吵死了……
林可昔么，傻孩子。
……
双脚，逐步地离开了地面。
视线中那黄的黑的蓝的白的，悄然散去，露出了那张面带微笑的脸庞。
怪异，而又恶心，明明是在微笑，却毫无生机，完全不应该存在在世界上的脸。
「呸！」
不知为何的，下意识地吐了一口痰在他脸上，然后咧嘴，露出大抵是十分难看的笑容。
脑海，才开始反应过来。
他用着残存的右手的刀的刀尖，勾起了我的上衣的一角，将我整个人提在半空中。
脸几乎凑近我不到30厘米，即使被我吐了痰，那脸上的笑容依旧没有变。
「你……伤害……我的……主人。」
「你……伤害，我的……主人。
「你，伤害，我的，主人。」
「你，伤害我的主人。」
口中宛若是电脑读音般蹦出一个又一个的字词，再逐步地重复着，终于化为了一句话。
「你伤害我的主人，所以，付出代价吧。」
话刚说完，他看着我，脑袋一歪，我才发现，他那张被绷带掩盖住的脸，不知何时已经全然露出。
脸上的肌肉，不再那么僵硬，变得相当自然。
何等朴素的脸，明明是人畜无害的脸庞。
只是，不知为何，有几道缝隙，分布在脸庞的两侧。
我恶狠狠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若有他日，我绝不会让你活着。」
「哦？」他眉头一扭，不屑地笑道：「是么？」
「那，我也不客气咯？」
身子猛地一抖，我整个人摔落在地，我急忙抬头一望，他却不知何时转过身去，踩着优雅而又悠闲的步伐，向着林可昔，逐步走去。
糟糕！这家伙！
想在我面前杀人么？
我猛地用力，想要爬起。
「轰」
刚刚撑起的身子，轰然摔回地上。
没有力气了么？
可恶啊！可恶啊！
给我动起来啊！
给我站起来啊！混账！
「快跑！」
向着远方的林可昔，怒吼着。
「快跑啊！」
身体里，疯狂地榨干着阴阳核中仅剩余的灵力，全然不顾及后遗症的后果。
血液中的，所有养分全部向阴阳核输送过去。
如果灵力不够的话……那就连生命力一起消耗吧。
「快跑啊！」
口中，不断地向她吼叫。
被灵力所加持的身子，弯弯扭扭颤颤巍巍地逐步站起。
右手中，刀刃无声无息地凝聚着。
可，没有用的，察觉到我的这幅模样，异灵缓缓地转过身去，而后对着我微笑，逐步地后退。
动作很慢，可距离，也很短。
「快跑啊！林可昔！」
拼尽全力一般地怒吼着，可才发现，不知何时，几道藤蔓已然缠住了林可昔，动弹不得。
「跑……不掉么？」
我叹了一口气，心中陡然间空荡荡的，像是彻底认输一般，已经不想再做任何的挣扎了，连动，都不想动了。
守护，不住了么？
好不容易，成为了阴阳师的顶级人物。
可是……
守护不住了么？
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守住了么？
真是，不甘心啊。
该死，好不甘心啊。
无声无息地，脸庞些许湿润着。
我强撑着身子，还站着，可已然没有力气动弹了，好不容易榨取生命而得到的灵力，逐步地从手脚缩回。
我自嘲般地看着如同破烂般的自己，一股落寞涌动着。
抬头，望着那个带着嘲讽笑容的异灵，已离林可昔不到几步了。
视线的聚焦点调动着，落到了林可昔身上。
真可惜啊……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刚刚和她许下的诺言，眨眼间就要归还地母了么？
甘心么……
逐步地转移着视线，落到她的脸上。
「！！！」
身子猛然一震，完全松弛下来的神经再次紧绷。
为什么……
为什么啊……
为什么到现在……还要对我微笑啊。
远处的，那个单薄的身影，那个名为林可昔的孩子，那个死神正在她身旁缠绕着的孩子，还在微笑着。
没有责怪，没有后悔，没有悲愤，没有怨恨。
只是带着最为善意的笑容，看着我，好似在说：
「你尽力了。」
缩回的灵力，重新涌入身子，但，不再是全部，仅仅是双腿，还有右手，以及刀。
就算是死也好啊！
就算是死也好啊！
在他转身看向林可昔的瞬间……直接出击。
就算是死也好啊！至少给我付出代价啊混账。
察觉到我的异灵，看着我，不屑地笑了笑，道：「你觉得，以你现在的力量，还能砍到我么，只要我警惕未松，你根本就没有机会。」
「……」
我没有回答，而是加快速度，从我的生命养分里面，抽取更多的能量。
因为不是蔓延全身的缘故，仅仅是那一点点生命能量而已，已然将双脚以及右手补充到将近巅峰的状态。
像你这种畜生，根本不知道燃烧生命所带来的能量会有多么巨大。
你会，付出代价的。
异灵看向我，逐步地，终于来到林可昔的身前。
只是眼睛紧紧盯着我，一点警惕都没有放松。
没有任何空间，可以出手么？
场面，陡然间僵持了下来，他似乎察觉到我身子的恢复，竟是迟迟不下手。
空气，死一般地宁静。
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移动，时间顷刻间宛若完全静止了一般。
只剩下头上那盏破旧的老灯，一闪一闪着，还在述说着时间的流逝。
「火焰弹！」
不知何时的，措不及防地，毫无准备地，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
那是从异灵的背后传来的声音。
林可昔？
异灵身子陡然一震，脸上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
没有一点点的异动出现，也没有一点点灵力流动，根本不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可在那一刹那，他的所有注意力，全然转移。
就是现在！
「去死吧！」
口中疯狂地暴吼着，伴随而出的，所有力气集中于右臂，而后对着异灵的头猛力地一掷，脱手而出的刀。
炫目的银光从手中破空而出。
银色的光芒，划破了黑暗，向前方径直地射去。
像流星划出的尾巴，以极快的速度刺着。
——飞行着。
朝着前方，无限地延伸，笔直地，笔直地，笔直地，在刹那间跨过了一切距离。
最后，在他那错愕的表情中，猛然钉入了他的脑袋！
巨大的力道，将他整个脑袋都往后拉扯着。
下一秒，双脚猛然用力，眨眼间，我已然来到他的身前。
而他，才刚刚将他那弯曲的身子，拉了回来。
身体向下微蹲着，脑袋凑到他的跟前，右手的符咒霎那间发出深红色的光芒，一个个符咒被点燃。
我看着他，那张惊惶失措的脸，残忍地一笑：
「你要的，代价，来了。」
右手，全力一拳，炸在他的腹部！
「熔岩•破裂•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