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假的邀请，麦克瑟开始了日耀节的首次游街。
“那边是帝都最繁华的商业街，有不少特色小吃店铺。”假指向十字路口的一侧，他看向身旁的麦克瑟。
浓重的日耀节氛围已经弥漫在帝都商业街，紫红的煤油灯笼像葫芦串一样被挂在店铺的门前。
“我只来过这一次，不过那次只是随父皇出访，匆匆看了一眼。”麦克瑟不舒服地挪了挪贝雷帽——假建议麦克瑟体验一下平民的视角，因此麦克瑟换下了“常服”，即一套价值不菲的华袍，当然他对自己服饰的价值并没有准确概念。
不过麦克瑟的容貌如果不加遮隐的话，相信回头率不会太低——梳理整齐的浅金短发反着微光，脸庞有棱有角俊美异常，剑眉之下细长的桃花眼炯炯有神，鼻梁高挺，唇红齿白。
“那栋最高大的建筑是’帝都舞厅’，是整个帝都贵族的专属娱乐场所，吃喝歌舞，或者更甚的赌博、娼妓，都在其经营范畴。”假用手杖上端敲着左手掌，详细并且毫不避讳地为一旁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三皇子殿下介绍着，尽管后者听到一些不好的词汇后明显皱起了眉头。
“舞厅是锡金商会所建造，他的控制者是与锡金商会有所合作的一位帝都公爵家族。”
察觉到麦克瑟些许意味不明的目光，假恢复了笑容，“既然我已经向您献上了忠诚，那我就告诉您我的情报来源吧，希望借此您能给予我更多的信任。”
“一年前，我与刚刚来到帝都的枫森商会会长奥戴拉搭上了关系，我向他提供了一些建议，非常幸运，他和他的商会在纺织和建筑领域大赚了一笔，一跃成为帝都第二大商会，自此我就和他有了密切的合作关系。情报也都是托他帮我收集的。”假的脑海中浮现出几天前的与奥戴拉的会面。
“看来你的信息渠道比我想象的还要多。”麦克瑟面色复杂地看向假。
“别这样看我，我实话告诉您，如果我与您没有相遇的话，那么三个月学院闭院后我会辞去学院教师一职，并成为枫森商会的顾问从事经商，这是我最初的打算。但遇见您后并了解您的想法后，我改变了计划。”假叹了口气。
“糖葫芦！糖葫芦！”麦克瑟看向正吆喝着叫卖的店铺商人，不过这种食品麦克瑟闻所未闻。
“殿下，尝尝吗，这种食品由山楂和冰糖制成，其状似’葫芦’因而得名。”假带着麦克瑟靠近商铺。
“嗯，不用了，上次我吃过……”麦克瑟拒绝了假递过来的一串“红色之果”，其表面晶莹的冰糖映射着日光。
麦克瑟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假是否是有目的地接近自己并诱使自己吐露真心，“我希望你能帮助我改变这个国家，如果你是出于对权力或者金钱的追求，那我不会在意。但最重要的是你的见识，我认为恐怕是独一无二的。”
“我必然会全心全意献上我的忠诚和能力，我们的’交易’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接着说说舞厅吧，其实每两个月舞厅都会举行一场地下拍卖会，当然了知情者只有帝都贵族。”
“拍卖？拍卖一些宝石之类的珍贵之物？”麦克瑟瞥见对方矜持地咬了咬糖葫芦。
“嗯，不过那只是一部分——拍卖可不只限于物。”假伸出食指娓娓说道。
“那还能有什么？”麦克瑟作认真思考状。
“——人呗！”
“一些贫民可能签卖身契，把自己的孩子卖给舞厅，进而得到一笔钱。”
“这！”麦克瑟憋住了惊呼，他原本想说“你在开玩笑吗？”
“他们作为父母，真的舍得吗？”麦克瑟不可思议的喊道。
“无所谓舍不舍得，有的是为了自己的生存，有的是为了孩子能活下去……”
“都把孩子卖了还是为了孩子？”麦克瑟怒道。
“因为他们自知没有能力养活孩子，他们只能寄希望于买他们孩子的贵族。或许会有贵族心存善意，将拍卖视作领养，但事实上多数贵族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才买下了这些孩子。”
“只要不闹到自己面前，城卫队不可能去管贵族们如何对待拍卖的少男少女们。”假摊开手。
“……”麦克瑟面色复杂，积攒的怒气最后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就我所知，这个圈子包括不少帝都贵族，甚至摄政团里的某些成员也会参与其中。”
“当然了，枫森商会也会参与这个拍卖会，有时我也会进去凑个热闹。不过您别误会，我一没那个财力，二没那个兴趣，我只是跟着商会的人看看，所以我能得知一些消息。”假补充了自己的情报来源。
“……”
扭头看见麦克瑟冷若冰霜的脸色就知道对方心情肯定差极了，假识趣地闭上了嘴。
“两位先生，买一朵鲜花吧……”假身旁传来一名少年的声音。
麦克瑟刚准备下意识地说“不用了。”他正处在气头上。不过他被假轻轻拽了拽衣角，麦克瑟看向男孩冷静了下来。
假转过身，看见男孩的衣着与回忆中有些相似，他示意男孩靠近，“一朵花多少钱？”
“大……大人，一朵，一朵两贝令。”男孩小心地说道。
“你这一筐鲜花我全……我买一支。”假拿出一枚硬币，指了指一旁的麦克瑟。
男孩兴奋地收下了硬币，随即看向一旁的麦克瑟。
“我全——”麦克瑟原本看见男孩有些褴褛的衣着，心生怜意，准备全部买下，但他再度被假用手杖拍了拍裤腿。
“——这位大人买一半，是吧？”假打断道。
麦克瑟倒不至于因为假有些冒犯自己的贵族权威而生气，他只是有些疑惑，但他还是拿出二十贝令递给了男孩。
不同于看着男孩开心的背影而露出微笑的麦克瑟，假却叹了口气。
“你刚才……”麦克瑟没有生气的意思，他只是对假的做法有些疑惑。
“我去过贫民窟，那里并不只有贫穷，还有，极差的治安。城卫队是不会到贫民窟里巡逻的，因此那些恶霸在贫民窟里嚣张无比。”
“但这和你刚才的行为有什么关系？”
“殿下，听说过’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吗？”
“什么意思？”
“如果你刚才把他的花全买了，那么那些恶霸看见男孩空空的篮子和开心的表情，您觉得他们会做何猜想？”
“他们会猜想到男孩把花卖完了？”
“嗯，然后呢？”假与麦克瑟四目相对。
“然后……”
“’这小子，瞧他那欠揍的表情，看他的篮子，看来卖出去的花收益不小嘛，这不得孝敬孝敬我们’，那些家伙可能会这样想。”
“然后那男孩会被……”麦克瑟面色再度难看起来。
“是的，他会被抢劫，轻则只是被掠走钱财，重则钱没了，人还受伤甚至丢掉性命。”
“……”想象到男孩的可怕遭遇，麦克瑟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罪恶感。
“如果你给了他大量钱财，那么你就害死了他。你是这样认为的吧。’你的善意害死了他’。”
看着麦克瑟的沉思状，假感觉他似乎已经陷入了纠结和矛盾。
“我要说的是，首先你没有罪。当然了，主观上的释放善意还是要考虑一下客观的结果的。”
原本以为假会归咎于自己的麦克瑟惊讶地看向假。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那你的意思是那笔钱财害了他？”麦克瑟看向假的侧脸。
“我的皇子殿下，钱财怎么还会分“好”与“坏”呢？有罪的是因一己私欲而痛下狠手的恶霸——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虽然这恶霸也是贫民；有罪的是迫使他们成为贫民和恶霸的这个……这个国家。”
“难道你是说这个国家的存在都是错误的吗？”
“不不，他们的存在在世界上是不可避免的，至少就这个时代来说。虽然可能有他们自己自甘堕落的因素，但是有一个群体客观上迫使他们沦为了此种境地，这个群体便是帝国的贵族们。”
“就是说罪在你所谓的’统治者阶层’吧。’”
“……殿下又忘了吗，这个词可不是我提出来的。”尽管假没有直接肯定，但麦克瑟从他的微笑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统治者阶层’这个概念可真不是我提出的。】 假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封没能出版的报纸——上面提到了“洛基•艾萨克”的姓名。
“好了，殿下这边请，我们再走走吧，商业街的节日氛围还是非常浓郁的。”
耳边再度传来假的介绍声与节日的欢庆声，但麦克瑟已经无心再享受这种节日氛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