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露,东方天际泛着淡淡的鱼肚白,悠然村还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晨雾中。陆舟早早醒来,这几日在异世界的经历让他始终保持着警醒。
他推开雕花木窗,想要呼吸一口山间清新的空气。就在他伸手扶住窗框时,指尖触到一片异样的冰凉。
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被一枚细竹片巧妙地别在窗棂的缝隙间,若不细看,几乎要与窗棂融为一体。
陆舟心中一惊,睡意全无。他小心翼翼地取下纸条,连外衣都来不及披好,便快步走出房间,敲响了隔壁白子霖的房门。
"白大人,有情况。"他压低声音,却掩不住语气中的急切。
房门应声而开,白子霖已经穿戴整齐,墨发用一支玉簪妥帖地束起,显然早已起身多时。
她接过陆舟递来的纸条,展开一看,清冷的眸子微微一凝。
"西山竹林"
李妙此时也从对面房间走出,见状快步上前:"这是...昨日那递信人又送信来了?"
白子霖神色凝重地点头:"看来我们昨日的等待,对方都看在眼里。这字迹与昨日的纸条如出一辙。"
陆舟回忆着昨日从旅店老板那里听来的信息,努力梳理着西山的布局:
"西山竹林在南侧,据说那里有一大片竹林,茂密得如同原始森林,寻常人不敢深入。"
他顿了顿,想起老板当时神秘兮兮的表情,"不过...老板说,那里其实有条隐秘的小路,是通往虞国的方向。"
"虞国..."白子霖沉吟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条的边缘。
"这倒是个敏感的方向。若是被人发现我们与虞国方向的人接触,怕是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李妙挑眉,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的佩剑上:
"莫非这递信人与虞国有关?还是说,他们特意选在这个方向,别有深意?"
"无论如何,既然对方再次递信,我们不得不去。"
白子霖将纸条仔细收好,放入袖中,"准备出发吧,记得带上必要的防身之物。此行吉凶未卜,务必小心。"
三人简单用了些早点,客栈老板热情地为他们准备了刚出炉的馍馍和清粥。
用饭时,白子霖看似随意地问起西山竹林的情况,老板却只是摇头,说那片竹林深处少有人至,只劝他们不要走得太深。
牵着马匹出了旅店,清晨的悠然村还未完全苏醒,只有几个早起的村民在井边打水,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这一行游山玩水的客人就要离开了吗?
沿着昨日探明的南侧小路前行,越往深处,道路越发狭窄,两旁的植被也愈发茂密,仿佛进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境地。
约莫行了一炷香的时间,眼前的景色突然一变。
原本杂乱的灌木丛被一片苍翠欲滴的竹林取代,密密麻麻的修竹直插云霄,有些粗壮的竹子需要两人才能合抱。
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随着微风轻轻晃动。竹叶沙沙作响,仿佛整片竹林都在低语,又似在警告着闯入者。
"好一片竹海。"
白子霖勒住马缰,打量着眼前这片望不到边际的竹林,眼中闪过一丝赞叹,"如此规模的竹林,倒是不多见。"
李妙警惕地环顾四周,手始终没有离开剑柄:"这里确实隐蔽,若是有人埋伏,很难察觉。你们听,连鸟鸣声都稀疏了不少。"
陆舟忽然指着前方一株特别粗壮的竹子:"你们看,那里是不是有个标记?"
三人下马走近,只见那竹子上刻着一个清晰的箭头,指向竹林深处。箭头刻痕新鲜,竹屑还未完全变黄,显然是刚留下不久。刻痕深浅一致,线条流畅,显示出刻箭之人手法娴熟。
"看来对方已经为我们指好路了。"白子霖示意大家小心跟随,自己率先走在最前面。
沿着箭头指示的方向,三人在竹林中穿行。
脚下的路虽然狭窄,却明显有人工修缮的痕迹,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蜿蜒向前,石缝间长着嫩绿的青苔。
两旁时而可见不知名的野花点缀,白的、紫的、黄的小花在竹影下若隐若现。越往深处,竹子的品种也越发多样,有粗如碗口的毛竹,也有细若手指的凤尾竹,错落有致,别具匠心。
空气中弥漫着竹叶的清香,混合着泥土和野花的气息。偶尔有竹叶飘落,在空中打着旋儿,最终悄无声息地落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
陆舟注意到,有些竹子的节间还残留着露珠,在透过竹叶的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又行了一段路,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精心打理的空地出现在竹林深处,约莫半亩见方。
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潺潺流过,溪水撞击着溪石,发出清脆的声响。溪上架着一座小巧的竹桥,桥身被磨得光滑发亮,可见经常有人行走。
桥对面,一座全由竹子搭建的房屋静静地矗立在那里,造型雅致,飞檐翘角,颇有几分隐士居所的风范。
房前开辟着几畦菜地,里面种着各色时令蔬菜,长势喜人。几只鸡鸭在空地上悠闲地啄食,见到生人也不惊慌,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低头觅食,显然已经习惯了来客。
竹屋的门楣上挂着一块竹匾,上面刻着三个清秀的字:"云竹轩"。而竹屋的门扉大开,门上贴着一张纸条,墨迹未干:
"欢迎贵客来临"
白子霖与李妙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三人默契地调整了行进顺序。
白子霖率先踏上竹桥,李妙断后,陆舟则被护在中间。竹桥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静谧的竹林中格外清晰。
就在他们即将走到桥对面时,竹屋内突然传出一阵悠扬的琴声。
琴音婉转流淌,初时如涓涓细流,渐渐汇聚成潺潺小溪,最终化作奔腾的江河。琴声时急时缓,时而高亢如鹤唳九天,时而低沉如蛰龙潜渊,一派悠然自得之意,全然不似有恶意。
三人循着琴声来到竹屋前,只见屋内陈设雅致,一张七弦古琴置于中央,琴后端坐一人,双手正在琴弦上轻抚。
因着一袭月白色轻纱从房梁垂落至地,将抚琴之人与其身旁侍立的两人遮挡得朦朦胧胧,看不真切面容。唯有熏香的青烟从一只青铜香炉中袅袅升起,在纱帘上缠绕盘旋,散发出淡淡的檀香味。
陆舟仔细打量着这个别致的竹屋,发现屋内虽然陈设简单,但每一件物品都摆放得恰到好处。
竹制的书架、茶几、座椅,都与整个环境融为一体。书架上整齐地排列着一些典籍,茶几上摆放着一套青瓷茶具,墙上还挂着一幅水墨山水画,画的是竹林深处,意境清远。
就在他观察之际,屋内的琴声忽然微微一顿,虽然很快又接了上去,但那一瞬间的停顿,显然是抚琴之人也在透过纱帘观察着他们。
这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白子霖的耳朵,她的眼神更加警惕了几分。
白子霖见对方对方没先开口,只能先端正了姿态,向着屋内拱手道:"在下景国巡按御史白子霖,承蒙阁下相邀至此。不知阁下可否现身一见?"
琴声徐徐停下,余音在竹屋中回荡,久久不散。纱帘后传来一个清越的女声,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味:"白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
"昨日在悠然亭未能得见阁下,今日特来赴约。"
白子霖继续说道,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袭纱帘,
"想必阁下就是递信之人?"
纱帘后的女子轻轻一笑,笑声如玉石相击,清脆悦耳: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白大人需要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
她话音刚落,侍立在侧的一人便掀开纱帘走了出来。那人身着素色衣裙,脸上蒙着面纱,只能看见一双明亮的眼睛,眼神清澈如水。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封面上没有任何字样,只是普通的蓝色布面。
这待女恭敬地走到白子霖面前,双手将册子递上,动作优雅得体,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
白子霖接过册子,入手沉甸甸的,怕是得有一斤重。
她翻开几页,目光顿时一凝。册子中详细记载着张平与曹家之间的权钱交易,每一笔款项的来龙去脉都记录得清清楚楚,连交易的中间人、时间、地点都一一注明。更后面还有张平这些年来贪污受贿的种种罪证,时间、地点、金额,无一遗漏,甚至还有一些往来信件的抄本。
她随意翻看了几页,便合上册子,郑重地收入怀中:"多谢阁下相助。不知阁下可否告知,为何要助我们?"
"不必言谢。"纱帘后的声音依然平静,"只希望白大人能善用此物,还武匡县一个清明。至于缘由...日后自会知晓。"
白子霖深深看了纱帘一眼,似乎想透过那层薄纱看清后面的人:"既然如此,在下告辞。他日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三人退出竹屋,沿着来路返回。直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竹林深处,竹屋内,方才递出册子的侍女才轻声问道:
"少主,就这样吗?"
纱帘被轻轻掀开,抚琴的女子缓缓站起身来。她穿着一袭淡青色长裙,身姿挺拔,气质不凡。她望着白子霖等人离去的方向,唇角微扬:
"对,就这样。"
竹屋内,熏香的青烟依旧袅袅升起,在竹梁间缠绕不去。那被称为少主的女子又走到窗户边,且静静地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眼神复杂难明。她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投向远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又似乎在期待着什么。良久,她才转身,手指轻轻拂过琴弦,发出一串清越的音符。
而此时的白子霖三人,已经走出了竹林。阳光重新洒在脸上,带着暖意,驱散了竹林中的凉意。
陆舟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片苍翠的竹海,总觉得这一趟来得太过顺利,反而让人不安。
"那位抚琴的女子..."他迟疑着开口,"总觉得有些特别。她的琴艺高超,谈吐不凡,不像是寻常人。"
白子霖拍了拍怀中的册子,感受着它的分量:"不管她是谁,这份账本确实是我们急需的。有了它,张平的罪行就再也无法掩盖了。"
李妙也皱着眉头:"我也总觉得,这件事太过顺利了。那位女子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帮我们?又为何要选择在这种地方见面?"
三人各怀心事,沿着来路返回悠然村。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而竹林深处的"云竹轩"内,琴声再次响起,这一次的曲调,却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惆怅与决绝,在竹林间悠悠回荡,久久不散。
回到客栈时,已是晌午时分。客栈老板见到他们安然返回,似乎松了口气,忙招呼伙计准备午饭。白子霖推说身体不适,只要了些简单的吃食送到房里。
关上房门,三人围坐在桌前,那本厚重的账册被放在桌子中央。白子霖再次翻开账册,仔细阅读其中的内容,越看脸色越是凝重。
"这张平...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贪婪。"
她指着其中一页,"光是去年一年,她通过曹家转移的银两就高达五万两。这还只是明面上的。"
陆舟有些不解,问道:"五万两?这在景国相当于什么概念?"
"这么说吧,一个县令最高也才一个月80两白银,一年也才960两白银。五万两,她得工作52年才能达到,如果没贪污的话。"
李妙解释道说,"难怪她要在迎春客栈对我们下手,这是狗急跳墙了。"
白子霖继续翻看,突然手指一顿:"等等...这里记载着张平与曹家的最后一笔交易..."
她的声音带着震惊:"就在曹家举家搬迁的前三天,张平还从曹家收取了八万白银。这说明曹家的消失,绝非自愿。"
李妙凑近细看:"这么说来,曹家的失踪与张平脱不了干系。可是,张平一个县令,哪来这么大的本事让一个大家族凭空消失?"
三人陷入沉思,房间里只剩下翻动账册的沙沙声。窗外,不知何时聚集起了乌云,天色暗了下来,一场山雨似乎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