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盛的晚餐，昂贵的美酒。
餐桌上的烛火被点亮，暖意逐渐温馨了整座会长室。
诺亚看着这张几乎占据所有空地的巨大餐桌，没有着急直接动手，而是好奇地望向满脸微笑的莫妮卡。
公会内的账单他前前后后看过好几遍，反复确认过公会的财务状况。
在每况日下的经济条件下，蔚蓝圆桌不应该还能拿出如此奢侈的美食。
所以尽管诺亚又饿又渴，望着桌上的鱼肉奶酪已经咽了四五次口水，可他依然没有轻易动手——他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些美食的来历可能源自某些不法行动。
要么就是这些看起来美味的东西，实则都是幻觉魔法的产物，它们的本质可能是粗糙的木柴、坚硬的石块、枯黄的树叶，又或者干脆是雪莉庭院里的松土。
无论是赃物还是幻觉魔法，都让诺亚对这桌美食望而却步。
“您的担心是多余的。”莫妮卡仿佛再次看透诺亚，先行拿起一杯红酒，熟练地摇晃几秒，将其轻轻送入口中，“这些食物的来历非常正规，我在其他地方有些工作，提前透支了一个月的收入。”
诺亚顿时挑了下眉毛，他没想到莫妮卡居然会提前消费。
而且莫妮卡居然有其他地方的工作？
“你还在其他地方……打工？”诺亚问道。
“算是吧。”
莫妮卡神秘地笑了笑，没有多作解释的打算。
诺亚相信自己就算追问，恐怕也得不到答案，只将这件事暂时记下。
钱的来源姑且解决了。
剩下的就是理由。
“为什么这么做？”
诺亚有点不太理解莫妮卡的思路，但还是一边伸出手抓了块面包，撕下一小片，放进嘴里咀嚼。
反正东西也买了，饭菜也做了，不吃白不吃。
而且这面包比想象中更加美味，淡淡的甜味和发酵的醇香很快溢满口腔，其柔软程度让这两天只顾着啃肉干的诺亚欲哭无泪，颇有种古人穿越现代经历味觉革命的感觉。
诺亚正感受着味觉大刀阔斧的改革与升华，旁边的莫妮卡则放下酒杯，被酒液染作殷红的唇瓣张启，吐出一道醉人的芳香。
“因为通过第五层的奖金极其丰厚，虽然不足以偿还全部欠款，但绝对能够改善我们公会目前的生活状况，这是一桩值得庆祝的事。”
诺亚拿起刀叉，开始切割面前的一块肉排，“我们还没有通过第五层，而且大晚上也没人卖食材……这些东西是你早上就买回来的？”
“是的。”莫妮卡承认得很干脆，“在您带着安娜她们去往高塔之后，我就买来了这些食材，准备用来犒劳胜利归来的会长大人。”
诺亚吃下一块蘸满酱汁的肉排，不知是享受还是试探地眯起眼：“说得好像你知道我们能成功一样。”
莫妮卡回以一个魅力十足的笑容：“我永远愿意相信您的智慧和勇气。”
“……”
这算不算半场开香槟？
不对，那时候他们才刚出发，莫妮卡这属于开场就开香槟了。
莫妮卡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事实上，就算您暂时被困难所阻挡，我也相信您会在饱餐一顿后重振士气，向高塔再度进发。”
她的话听上去是信任的表现，但诺亚却觉得没什么道理。
莫妮卡从最开始，就对自己拥有某种近乎盲从的态度。
无论诺亚做出怎样的选择，她似乎都会予以赞同。
绝对信任是令人喜悦的品质，可诺亚总觉得在她盲目忠诚的背后，可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那些秘密必然是某些极端的存在。
不是极端的好，就是极端的坏。
诺亚又给自己嘴里送了一块肉排，享受酱汁与肉汁融合后在口腔里迸溅的感觉，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反而严肃地朝莫妮卡问道：“我想知道，你当初是不是……”
话音未落。
会长室门外传来零碎的脚步声。
某位鸟翼族的姑娘闻着味就冲了进来，方才的疲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对美食的饥渴。
她一进门就冲到诺亚身边，整个身子都贴了上来，两眼闪烁着兴奋激动的光芒，“薯条，雪莉闻到薯条的味道了！”
诺亚看了看面前的餐桌，这时才看见角落里放着一碗炸薯条。
莫妮卡明显是知道雪莉的口味与喜好，所以买了些土豆回来。
刚想说出口的问题被打断，诺亚苦笑了一声，推开口水直流的雪莉，感慨道：“你这鼻子比我的眼睛还灵……还有，擦擦口水，都掉地上了。”
雪莉听话地抹了抹嘴，随后下意识就想整点薯条。
但她很快想起了什么，乖巧地坐到一旁，向诺亚请示道：“会长，雪莉饿了，现在是开饭时间吗？”
诺亚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这只鸟好像比想象中乖巧很多。
在美味薯条的诱惑面前，她居然还能保持理智，甚至强行压制自己的食欲，转过头来向诺亚请示。
这似乎说明在雪莉心里，诺亚的指令具有非比寻常的优先级。
让这鸟姑娘继续馋着也不是个事，诺亚随口说道：“想吃什么就吃吧，我一个人总不可能把这些都吃干净。”
“好耶！”
雪莉兴奋地一蹦两米高，幸好会长室的天花板足够坚硬，这才没让雪莉直接撞出个窟窿来。
她落地之后直奔薯条而去，开始乐滋滋地品尝这心心念念的美味。
诺亚原本还期待雪莉跟真正的鸟一样，直接用嘴去叼薯条，可惜这喜剧性的一幕并未出现——她姑且还是使用了人类的进食习惯，一根根用手拿着蘸酱吃。
令人心疼的是，雪莉每吃一根薯条，都要仔细地品味很长时间，恨不得在嘴里把它们直接咬成薯条泥，咀嚼得快没味道了才肯吞下去。
看得出来她是真喜欢薯条，也是真没吃过几次——蔚蓝圆桌太穷，像今天这样的日子，在过去几年里不知能发生几次。
在雪莉恢复之后，帕斯卡和安娜也走进了会长室。
作为今次行动的大功臣，她们自然也收到了莫妮卡的提醒，在体力恢复得差不多后，在饥饿感的折磨下来到了这里。
“来来来，让一让~”
安娜推了推诺亚，让他挪了下位置，随后自己也坐进了沙发。
她感到舒爽地长出口气，接着就盯上面前的鱼，直接把整个盘子都抢了过去。
诺亚本想提醒安娜注意分寸，但安娜一边护食，一边朝诺亚张牙舞爪道：“我今天可是付出了好多次生命的代价，吃点独食怎么啦！”
诺亚根本不惯着她，上去就给安娜一个脑瓜崩，“但凡你的仪式魔法能发挥点作用，公会也不会被账单压垮，每天就都能有这些正常的食物。”
“那能怪我嘛！”
安娜捂着脑袋，看着诺亚把鱼给抢了回去，委屈地说道：“还不是因为死亡女神，她就是嫉妒我……”
“真想让教派里的其他信徒听听你这大逆不道的话。”
诺亚默默地把鱼肉切分切块，像个给孩子分饭菜的父亲一样，把鱼肉分成五份，其中三份则分别给了莫妮卡、雪莉以及帕斯卡。
剩下那本该属于自己的一份，他则一块不动，连着盘子一块还给了安娜。
“我不吃鱼。”诺亚说道。
安娜眨了眨眼睛，嘿嘿地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气啦~”
看着这没心没肺，没脸没皮的姑娘，诺亚无奈地摇头叹气，接着端起一杯红酒，抿了一小口，顺便问道：“所以，你就没考虑过其他魔法？”
“其他？”
安娜歪着脑袋想了想，顿时露出嫌弃的表情：“没意思，其他魔法都没意思，我光是想想就觉得无聊，要我去使用其他魔法不如把我杀了算了。”
“人被杀就会死在你这可不是一条铁律。”诺亚提醒一句，“先不说你对其他魔法怎么看……我想知道的是，你有没有尝试过？”
安娜吃着鱼肉，吧砸两下嘴，“还真有，但是也失败了。”
诺亚有些意外：“其他魔法也失败了？”
“是啊，我用不好，理论知识也学得很慢。”安娜享受着鱼肉的美味，开心地在沙发上左摇右晃，“再加上我也确实没什么兴趣，只学了几天就放弃了，还是专心看我的仪式法典最有意思。”
兴致缺缺加天赋拙劣？
倒也难怪安娜会走上仪式魔法这条道路。
不过话说回来，蔚蓝圆桌里的每个人好像都有点毛病。
帕斯卡和雪莉也是。
想到这里，诺亚望向今日爬塔行动的另一位功臣。
帕斯卡静静地坐在桌前，在另一端品味着美食，她的胃口显然不比安娜和莫妮卡，更比不上雪莉，此时把每样美食都尝过一遍，差不多就有了八分饱。
主神遗物是珍贵且难以使用的重要物品。
频繁使用宝石力量的她，此时并未表现出过度的疲劳。
诺亚后来也在高塔里询问过，想知道太频繁地动用主神遗物的力量，会不会对使用者造成反噬。
答案是肯定的。
以人的力量去尝试借助神明之力，必然需要承担一定的代价。
奇怪的是，帕斯卡并未受到反噬，除了有些精神层面的疲倦之外，她并没有因胸前的宝石项链而受伤。
或许……这与帕斯卡特殊的体质有关。
她拥有独特的圣光亲和体质，这导致她能与卡列的遗物形成更紧密的连接。
目前来说，这是唯一的解释。
“怎么了，会长大人？”
帕斯卡注意到诺亚一直盯着自己，不免好奇地开口：“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诺亚从思考中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在想……今天总算是有点公会的感觉了。”
温暖的烛光轻轻摇晃。
安娜贴在诺亚身边，表面上看起来心不在焉，实则准备趁诺亚不注意，要偷走他面前的肉排。
雪莉仍然在品尝薯条，同时也不忘去清扫餐桌上的其他事物，这会儿已经高兴到羽翼都缓缓张开。
为众人准备这一桌美餐的莫妮卡守在一旁，喝了两口红酒，笑意恬淡。
帕斯卡听着诺亚的话，先是一怔，然后嘴角微翘，露出安心的笑容。
诺亚则看着这一桌子饭菜，心里久违地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他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这种感觉，只觉得那颗因思考而烦闷的心变得平静许多。
他觉得这可能就是安定感。
人会向往家乡，通常就是因为向往质朴与安宁。
“接着吃吧。”
诺亚不是个擅长煽情的人，很快收回视线，顺便拍掉安娜准备偷肉的手，同时正色道：“吃饱喝足，明天早上我们再出发，尽快去解决高塔第五层的试炼。”
安娜无辜地眨了眨眼，“明天就去啊？”
诺亚瞥了她一眼，“怎么，不想用奖金去买仪式材料了？”
仪式材料四个字简直就是对安娜宝具。
她当场摆出一副愿为大义献身的模样，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道：“材料不材料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会荣誉！说吧会长，你明天想看我怎么死？要不要我再给你表演个下腰？”
诺亚嘴角抽了抽。
妈蛋，把我的温馨感还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