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湖，死者之湖。
传说中生灵死后，魂魄归于冥府，将会化成一滴冥湖之水，自从以后，与过往逝去的芸芸众生一起，成为这片偌大冥湖的一部分。
故而冥湖也常常被称作灵魂之湖，只要灵魂来到冥府，就无法逃过被溶解成水的命运。
所以在死亡女神教派的教义里，死亡会是一切的终点，并不存在轮回转世。
诺亚不敢确信传说是否属实。
反正他知道，很多听起来唬人的神话故事，其背后往往存在着局限于时代的思维，人们往往会把当前无法理解的现象赋予神性，要不然就赋予魔性。
但无论如何，诺亚身下的确有片湖。
如果那位死亡女神就在湖底，那他确实有点想过去见一见。
正如那句古话说的一样——来都来了。
诺亚把安娜盘在腰上，束紧，随后控制自己的灵体，以违背重力的方式漂浮起来，接着让脸正对那片宛如明镜的湖面，再深呼吸一口气。
他驾轻就熟地操控灵体，一头扎进湖中。
……
……
湖水没有味道。
而且没有触感。
诺亚冲破湖面的瞬间，宁静的冥湖甚至不曾泛起涟漪。
他仿佛只是穿越了一扇雾门，毫无沉浸在深海中的闭塞感，灵体游动的动作依然自在而且轻盈。
四周闪烁着无数微亮的绿光，到处都是，数量至少以万来计算，且它们会来回游动，但都对诺亚保持着一定距离，如同被大白鲨赶跑的鱼群。
诺亚注视那群光芒，试图窥探清楚它们的本体。
然而它们不仅仅会闪躲诺亚的游动，连诺亚的目光都能避开——每当诺亚准备聚精会神地观察时，它们总会瞬间四散而逃，躲到诺亚视线之外。
好像对它们来说，连目光都是一种忌讳。
诺亚皱起眉头，没有再去尝试，而是一边更黑的湖底深入，一边朝腰间的安娜问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安娜看着四周漂浮的光点，老实巴交地答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是每次来都能遇到它们——它们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有时候数量很少，有时候又跟现在一样，和我们公会的欠款一样多。”
举例还挺生动。
诺亚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你们教派的教义里就没写过这类玩意？”
安娜想了想：“完全没有，虽然我曾经跟他们提过这事，但教会里的老顽固不愿意因为我而修改教义和传说——他们总认为我是哗众取宠，故意给女神大人的老家添加奇怪设定，还说我这是亵渎来着。”
说到这里，安娜越想越气。
诺亚顿时感到腰上的安娜束得更紧几分，勒得他有点喘不过呼吸。
“但我最生气的还是他们居然不相信我，连死亡女神的神像都不愿意改！”
“神像？”
诺亚有些意外。
关于死亡女神的神像，诺亚还未见过。
但圣光之神卡列的神像，他在去教堂接帕斯卡的时候就见过一面。
那确实是圣洁而充满威严的雕像，手持长矛的威武男性散发着神性光辉，其上大抵附着着少许圣光，令人一眼望去，就容易产生跪地拜伏的念想。
既然死亡女神也算是黑暗系教派的扛把子，其神像应该也弱不到哪儿去。
“你想改死亡女神的神像？”诺亚没想到安娜曾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为什么？”
“因为死亡女神根本不长那样。”
安娜的回答理直气壮：“他们在传说中把女神描绘成一位手持镰刀，掌管冥湖与死亡，而且身披长袍与兜帽的神秘之人，但事实上根本不是这样。”
听安娜的描述，诺亚大概能想象出神像的模样。
诺亚望着面前平静的漆黑，以及漆黑中明灭闪烁的绿光，朝安娜确认道：“所以你见过死亡女神，她长什么样？”
“很难形容，反正不长神像那样。”
化身腰带的安娜不悦地颤动两下。
接着她双瞳中的鬼火倏地亮起，仿佛看见了什么东西，“虽然我描述不来，但你现在应该能看见了。”
诺亚眯起眼，“看见什么？”
“死亡女神的真容。”
……
安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诺亚的视线仿佛忽然适应了黑暗。
数之不尽的绿色光点从四面八方聚集起来，纷纷去往冥湖之底，同时化作明亮的光源，为诺亚照亮湖底的景象。
一根庞硕巨大的肋骨从湖底生出，它弧线弯曲的程度比普通人类骸骨更加扁平，远远望去时，会错以为那是从地面伸出的一把巨大骨白色弯刀。
绿光照耀着这根肋骨，其上不曾附着任何血肉，从始至终干干净净，你甚至无法想象出它拥有血肉的模样，好像它天生就应该是这样。
类似的骨头一共存在十二对，足足二十四根。
和人类的肋骨数量完全一致。
它们无声地躺在冥湖之底，同时一根近千米之长，极粗极宽的胸骨将它们一一连接。
映入眼帘的，是仿佛洪荒巨人骸骨一般的画面。
然而诡异的是，这具骸骨没有头颅，没有下半身，甚至连脊椎都没有。
只有十二根肋骨和一根胸骨。
它们上面同样不存在被切割的痕迹，仿佛天生如此。
诺亚沉默。
他压下内心的震撼，随即指向面前那散发着邪异与诡谲感的骨群：“这是……死亡女神所在的宫殿？”
“不。”
安娜淡淡地回答道：“这就是死亡女神本身。”
……
诺亚现在必须怀疑这个世界的神明体系。
圣光之神卡列起码还有个人体。
到了死亡女神这，直接就剩一排肋骨了。
该说不愧是安娜信仰的神明吗？
“现在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他们不肯改神像了。”
诺亚忽然理解了教会的感受：“你是想让其他教徒每天对着一排肋骨祈祷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安娜没好气地说道，“星辰教派每天还对着一座黑不溜秋的钟祈祷呢，咱们死亡女神造型独特一点怎么啦？”
诺亚愣了愣。
星辰教派也玩这么大啊？
他缓了几秒，暂时没去管大钟的事，转而盯着那排偌大的肋骨看了几秒，“现在我有两个问题。”
“什么问题？”
“第一，你是怎么看出这就是死亡女神的？”
“信仰呗！”
安娜果断地给出一个听起来就不靠谱的答案：“我可是死亡女神虔诚的信徒，忠诚之心天地可鉴，就算把我眼镜蒙上，让我光闻味道，我也能闻出来死亡女神她老人家的气息，那叫一个臭气……不对，死气熏天！”
诺亚心有余悸地看了两眼远处的肋骨。
很好，它们暂时没有动静。
他是真担心安娜这张破嘴——等会儿把死亡女神招惹生气了，他这场难得的升天之旅恐怕就会提前结束。
“第二个问题。”诺亚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你是怎么看出，它是一位【女】神的？”
光是一排肋骨，鬼才能看出是男是女。
“这个嘛就是靠感觉了。”
这次安娜的声音不再那么笃定，生出些不确定的意味来：“说实在的，我从未听到过死亡女神的神谕，不清楚它到底是男是女，但教会的主教都说死亡女神的声音温柔似冥湖，所以都说它就是一位女性神祇。”
诺亚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他稍作迟疑，选择继续向下游动，朝着肋骨下方的空间前进。
安娜的嘴张了张，随后又重新闭上。
她其实有些话想说。
那就是这里应该就是下潜的极限，无法继续前进。
每次她曾尝试继续深入，四周的景象就会不断变化，让看上去近在咫尺的神明之躯变得越来越遥远。
等到安娜回过神来的时候，要么是已经回到现实世界开始重生，要么就是被送回湖面。
神不可亵渎，不可妄近。
然而随着诺亚的继续下潜，四周景象的确产生了变化。
但是与安娜印象中的变化不同！
诺亚周边的湖水产生变形，甚至当场蒸发！
少许雪白的泡沫浮现出来，又迅速被扭曲所吞噬。
而随着诺亚继续下潜，类似的景象越来越多，扭曲和蒸发影响的范围也越来越广。
绿色光点如同看见恶鬼降临，纷纷四散而逃，其中有几道来不及躲闪的绿光被吞没其中，瞬间熄灭不见。
怎么回事？
安娜魔怔般瞪大双眼，视线努力上抬，惊讶于诺亚对此居然毫无反应！
下一刻，所有异象全部消失。
蒸腾的雪白泡沫悉数散去，空间异常的扭曲回归原形。
世界重新变得安静。
诺亚缓缓地落在湖底。
安娜则呆呆地环视四周，发现他们已然来到肋骨群的中央地带，一根千米之长的胸骨悬浮在上方，十二对肋骨与之连接，进而制造出一片空旷的胸腔地带。
浓郁到极致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哪怕是那次她在接受主教赐福时，她也从未感觉到女神离自己如此之近。
她居然真的来到了这里。
来到了死亡女神的……呃，体内。
感慨唏嘘之际，安娜视线中央突然钻出一样东西，惹得她心中猛惊，破口大骂：“卧槽会长！”
“干嘛呢，一惊一乍的。”
诺亚此时正从肋骨内部观察景象，刚想给安娜弹个脑瓜崩，让她安分一点，接着他一低头，便明白为何安娜会突然说脏话。
因为就在那团坚实的泥土里，此时正蠕动着一条白骨手臂。
它从地下破土钻出，接着挥舞起锋锐的手骨，以撕碎猎物的势头……就跟雨刮器似的，在泥土表面抓来抓去。
安娜起初被吓得不轻，等看到这条手臂在地面上抓空气后，才慢慢冷静下来，“它这是干嘛呢？”
诺亚仍然保持着镇定，低头看了看自己快要消失的下半身，想了想，得出一个结论——
“我猜，他可能是想抓我的脚踝。”
而诺亚现在是飘着的，所以压根就没有脚踝给它抓。
就挺尴尬的。
颇有股恐怖片里的鬼躲在乡村小屋里准备害人，结果对方行程有变忽然没去的感觉。
但没等诺亚产生庆幸的情绪，那根白骨手臂的主人仿佛意识到什么。
它用手掌撑住地面，把藏在泥土下方的骸骨身躯拔了出来，紧接着重新望向面前那胆敢擅闯神域的入侵者。
它猛地张开嘴，牙齿快速地碰撞，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随后它四周的地面不断地绽开裂隙，一根根白骨手臂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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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太累了，就一更凑合。
改天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