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和煦阳光透过稀薄云层，照落在公会驻地的庭院里。
诺亚坐在办公桌前，目光落在掌中的历史书上，忽然抬起头，看向墙壁上挂着的、极具北方大陆风格的时钟。
指针缓慢地移动，嘀嗒声轻得可以忽略不计，整体颜色风格也与会长室偏冷色调的装修风格相当匹配。
这是兰德里女士离开城邦前送给诺亚等人的礼物，说是她亲手制作的。
时钟里昭示出时间。
诺亚由此想起北方大陆的种种遭遇，心想那位兰德里女士不知休养得如何。
可惜南北通讯之间不太方便，所以不能时时刻刻联络远在北方的兰德里等人。
“北方的科技还没能普及到南方啊……”
想起南北之间理念的碰撞，诺亚觉得南北通讯这事估计几十年内都不会有所改变。
一段时间过后。
盘算着差不多是时候出发，诺亚放下书，从会长室走了出去。
他最先去到安娜的房间，房门没有上锁，里面正传来某位红发仪式魔法师的呼噜声，看样子睡得很沉。
昨天那场庆祝宴会，诺亚最后还是心软，把安娜从门外放了进来。
结果安娜这妮子果不其然地喝醉了酒，当场在酒桌上发癫，闹腾了大半宿才睡死过去，保守估计要等到今天下午才可能苏醒。
莫妮卡对此表示，诺亚就应该再心狠一些，不能这么宠着她们。
诺亚却只能无奈一笑。
虽然安娜这姑娘是全公会最闹腾的一个。
但是怎么说呢。
必须承认，诺亚总会在最后选择原谅安娜。
站在安娜的门前，诺亚自顾自地摇了摇头，终究是没有推门而入。
他很快又去到帕斯卡的房门前，发现房门虚掩着，透过门缝没有看到爆裂迸射的圣光，诺亚稍作沉思，选择试探性地推开房门，站在门外观察情况。
帕斯卡同样在休息——她并没有因为过长时间的沉睡而对睡眠敬而远之，反倒是睡得格外香甜。
就是修女小姐今天的睡姿不太优雅，身上的衣服被莫名翻卷起来，露出一双雪白健康的大腿，整个人像是个歪曲的【大】字，全然没有半点教会修女的矜持。
诺亚对此表示理解。
人在从紧绷状态下放松之后，就容易呈现出变形的睡姿。
这从侧面说明，帕斯卡至少没有受到沉眠的阴影困扰。
……
替帕斯卡关上门后，诺亚选择去看看爱莉雅的状态。
但在抵达爱莉雅的房门之前，诺亚先遇到了一个人。
“会长，早上好。”
精灵女仆大抵是天刚蒙蒙亮就已起床。
她正在整顿公会前台的一些文件，看到诺亚后，马上娴熟地弯腰行礼。
诺亚看了眼莫妮卡：“你在做什么？”
“整理公会的资金状况。”莫妮卡有些头疼地扶额，“您之前不是说要给安娜置办一个实验室吗？我正在计算需要花费的艾恩币……”
诺亚苦笑一声：“麻烦你了。”
莫妮卡浅浅一笑：“这是女仆应该做的 。”
其实这种事应该交给专门的会计。
不过公会暂时没有再添新人员的打算——而且房间也快不够了。
“爱莉雅她们还在睡吗？”诺亚问道。
莫妮卡想了想；“刚才爱莉雅找我要了两杯热牛奶，我想她们已经醒了……或者说，她们可能压根没睡。”
诺亚挑了挑眉。
两杯热牛奶。
这就说明安洁莉娜也没睡。
现在永眠神子与爱莉雅住在一间房里，看起来关系确实很不错。
诺亚点点头，接着将目光投到公会前台旁的一扇木门上：“我去看看雪莉的情况，你帮我把爱莉雅叫出来，就说让她今天陪我去一个地方。”
莫妮卡先是答应下来，似乎有很多想说的话，最先说道：“是要去鸟翼族的领地吗？”
诺亚脚步微顿：“是的，怎么了？”
莫妮卡摇头：“没什么，只是希望您能小心，因为这次的事件……据我所知的情况，看起来不像能三下五除二就解决的问题。”
诺亚嗯了一声，“我会小心。”
听到这句话，莫妮卡即刻露出安心的笑容。
她似乎很清楚诺亚的性格——只要他确定地说了自己会小心应对，就不用担心诺亚会做出不过脑子的激烈行为。
随后，莫妮卡又想起什么，“对了，您不用去找雪莉了，她已经出去了。”
诺亚一愣：“出去了？什么时候？”
“大概半小时前。”莫妮卡说道，“那位名叫莫尔的鸟翼族战士来找到雪莉，那时雪莉已经醒了，它们聊了一段时间，接着两人就离开了工会。”
诺亚皱起眉头：“它们去做什么？”
莫妮卡认真地说道：“听说是那位莫尔先生在小镇外给父母立了墓碑，想先带雪莉过去祭拜一下……雪莉的情绪有点低落，原本不想出门，不过在听说是给父母祭拜之后，还是答应了她哥哥的请求。”
也难怪莫妮卡小姐会选择放行。
毕竟是祭拜父母，这种事……不需要过问诺亚的意见。
族群的灾难，父母的身亡。
就算是对开朗豁达的雪莉来说，也想必是个巨大的打击。
如果留在兄长身边的话……或许能更好地调节情绪。
诺亚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摸了摸下巴，思考了几秒。
然后他决定在出发去往鸟翼族领地之前……再做一个小小的准备。
一个以防万一的准备。
……
……
阿尔文小镇外围。
密林间的一片空地上，两块简陋的石碑被人插在地面。
莫尔此时正拿着另一块磨尖的石头，在石碑上刻刻画画，动作有些僵硬。
雪莉则站在一旁，神情低落，双拳紧紧攥着衣角，身躯微微发颤。
她昨天晚上做了个可怕的噩梦，梦到自己的亲人全都惨死在面前。
血流成河，尸体成山。
而当她从梦中惊醒后，又想起这一切似乎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几乎当场哭了出来。
没有什么是比从噩梦中苏醒后，发现现实和噩梦一样可怕更令人难受的。
而且哪怕直到现在，雪莉也不敢相信……
边界森林里的鸟翼族领土，居然已经全军覆没。
“哥。”
看着不断在石碑上铭刻名字的莫尔，雪莉忍不住问道：“爸妈他们……真的已经不在了吗？”
莫尔背对着雪莉，动作微微凝滞，接着悠长地叹出口气：“我不知道，雪莉……我不知道，我甚至不敢回去，不想看见爸妈的尸体。”
“所以你才让会长过去？”
“嗯。”
莫尔终于刻完最后一个字，整个人释然般松了口气。
他看着面前石碑上刻录的名字，脑海中记忆不断地翻涌。
从孩童时期被父母照顾时的温暖，再到稍微长大一些时叛逆父母的冲动…
各种回忆涌上心头，让莫尔的情绪变得格外复杂难明。
他松开手，石头掉到地上，滚了两圈便停下。
“雪莉，我们要向前看。”
莫尔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个世界上永远存在死亡，沉湎于过去中是没有意义的，我们只能向前看，我们只有向前看……”
雪莉心想这种大道理任何人都懂。
可她又怎么可能受得住？
雪莉盯着莫尔的背影，小声问道：“那哥你呢，你已经向前看了吗？”
“是的。”莫尔回答得毫不犹豫，“我从离开领地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向前看，我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
雪莉沉默下来，说不出话。
莫尔则继续说道：“而且我不止在向前看，我还看得比任何人都远，所以我才会来找你……”
说到这里，莫尔停顿了下来。
他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妹妹。
“雪莉，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爸妈给我们说过一个讲烂的故事？”
“是关于鸟翼族祖先的故事吗？”
“对，就是那个。”
“我记得……”雪莉点点头，“怎么了？”
“我们一直以为那个故事是假的，是大人们虚构出来的，要不就是添油加醋，把一些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加工成了复杂且曲折离奇的故事。”
雪莉有点没听明白：“那个故事，不就是假的吗？”
“不，不是的。”
莫尔摇摇头。
他在石碑前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地看向雪莉。
“那个故事是真的。”
“鸟翼族祖先的故事……毫无疑问是真的，而这也是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的原因。”
莫尔目光低沉下来，嗓音沧桑地说了一句。
“我们鸟翼族，是唯一一个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非原生种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