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一回事儿啊。不过要好好改成戏剧还是挺麻烦的感觉呢。”
在听完祺绘声绘色的表达之后，刚好吃完午餐的我放下手中竹筷，如是说道。
祺和奕参加的，并不是什么单纯的cosplay，而是类似于同好聚会的某种线下活动，像是相互交流对手工制作服装的心得，以及相关技巧的教学一类的。
听祺的意思，那时候她去就成了“衣架子”。
不过这倒也情有可原，毕竟单纯从身材上来说，祺远比奕更有女人味。
嗯……大概性格上也是……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祺平淡的声音传来。
“麻烦？我倒不觉得哦。只是觉得，我应该将奕同学带给我的这种经历好好书写出来，让那些观看我们的人，就算是只坐在观众席上，在通过我们的表演后，他们也能像借由我们这种媒介去亲身体验到了那种别样的生活经历……”
祺折叠好她手中的纸袋，放置一边，然后屈膝，将自己白皙的脸颊轻放在屈起的膝盖上，双手平稳地撑在两边。
“一想到如果我没有表述好，没有让别人接收到，就有那么一点点慌张呢。但是如果我做到了呢？让别人体验到了日常生活中他们无法拥有的某种经历呢？这样一想，我又会有一种莫大的满足感。所以，我并不觉得这事情很麻烦哦，只会觉得这种让人心脏砰砰直跳的感觉使我着迷。”
她右手的纤细手指慢慢抚上脸颊，一边这样安定地说着，一边展露出甜美的微笑。
正因为祺有这样的想法，她才能够在笔下呈现出美好的故事吧。
“这样啊……总觉得祺你很厉害呢。”
听完祺的话，我发自内心的夸奖道。
“诶？没有没有！这只是我自己的一个想法啦。嘿嘿。”
祺对我露出笨拙的笑容。
“只是，怕祺你写得非常好，而我演得很糟糕哦。”
在将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我就有所自觉——将某种为了掩盖丑恶念头而扮演下去的真实当做了现实的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演戏好手。
然而，并不是一个好演员。
“不会哦。我反而担心我所写出的东西不够好，束缚住了慎同学的表演呢。说起来，你还真是厉害呢……”
就如同刚才我是发自真心的赞扬祺一样，祺在说这句话时候的诚恳语气，也向我表明了在她心中，她是非常认可我的。
得到别人的夸奖不可能不会觉得开心，但我现在心里的感觉真的很复杂，也就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回应祺的话。
“现在高中的第一学期都快结束了。慎同学你不仅仅一直保持着全年级第二的学习成绩，连体育课上的表现也为人称道。不像是我……对运动什么的，完全苦手呢。”
祺不知在什么时候变换了坐姿，双手托着腮帮子，手臂撑在膝盖上，对着微笑。
乍看之下是个安静优雅美少女的祺，在这个时候，反倒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她那双容易让人着迷的黑色瞳孔因发自真心的情感而闪闪发光。
我叹出一口气，压下心中难以表明的感情，听着还存在着的雨滴声，如是开口道。
“好啦好啦。别说这些了。现在离午休结束还有一些时间，接下来怎么安排呢？话说外面下雨，看样子祺你也没带伞，要不等下我送你回去？”
祺在我话语中当场呆住，然后弱弱地摇了摇头。
“慎同学你这样做可不行哦。有了奕同学这样的女朋友，还这么温柔地对待‘前女友’，可是会被别人冠上人渣的称号哦。之前我来的时候，是和一个同班同学一起来的，她带了伞。等下我们也约好了时间会一起回去的。”
我楞了一下，但马上也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对于祺而言，我和奕之间是存在着恋爱关系的。
恋爱……
我咀嚼着内心涌出的苦涩，想起了前天晚上悠对我的告白。
完全不知道怎么回应她的我，居然有些庆幸今天悠没来上学。
而且，不知为何，我也庆幸着——奕今天也没出现在我的眼前。
“慎同学，你现在的表情，像极了《The Snow Goose: A Story of Dunkirk》中的菲利普•拉亚达。”
那是什么……哪本小说中的人物吗？
祺望向我的眼神清澈而又带着些许雾霭，那双眼睛像是漂浮着一层薄雾，又清澈见底的一滩池水。
“是一本小说里的人物哦。作者是保罗·加利科，译名也有把他称为葛里克的。这么说的话，慎你有印象吗？”
像是读懂了我的迷茫，祺缓缓地说着。
“其实我之前也完全不知道他呢。也是通过另外的书籍，大体了解到了这位作者笔下的故事，才会去找到《The Snow Goose: A Story of Dunkirk》的译本，好好研读。慎同学你刚才的模样，和我当初读到最后，脑海里想象到的菲利普•拉亚达几乎一模一样。啊，当然不是说的长相，是给人的感觉啦感觉。慎同学可是长着一副像是可当幼儿园老师的温柔模样。我可没有拐弯抹角的说慎同学长得丑哦！”
声调时高时低，偶尔摇头晃脑，又挥动小手的祺，在我眼前上演着莫名的独角戏。
至于她所提到的小说和作者，以及那个说是与我相像的角色，我都没印象。
我所读过的小说，大都是些众所周知，津津乐道，可以在别人面前炫耀的作品。和祺这种真正喜欢文学的人不同，我只是徒有其表罢了。
“啊啊，我也想写出那样的作品啊……可以将不能描述出来的情感表达，将无法言语的事物具现化。慎同学你可以去看看哦。”
祺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无法表明的东西吗……
裹在祺话语中的某种东西，刺激到我的神经。现在存在于我内心深处的，到底是什么，我不清楚。
我曾经想用那本名著中的“耻辱”去解释它，但得到的结果是那么的让人绝望。
那么，就像祺所说的那样，是否存在着其他的答案呢？可以在前人的笔下寻找到的解答。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开口询问道。
“那本书……也就是祺你所说的菲利普•拉亚达，给人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此时的雨声暂歇，天空似乎已经放晴了似的。从祺背靠着的铁门窗户中，有着些许明亮的光芒照进来，落到我和祺的中间地面上。
祺听到我的话，微微一笑，伸出手撩动了下她漆黑笔直的长发，用着令人舒服的柔软声音说道。
“最宝贵的感情是不能述之言语的，到死为止也要埋藏在心底。”
如甜美花瓣般的柔软红唇，微启着泄出这样揪心的话语。
“啊啊，这是另一本书里，对拉亚达感情的判定啦。虽然一直以来，我也很认可这句话，但是呢，在我看过《The Snow Goose: A Story of Dunkirk》之后，我也有着属于我的另一种观点。”
所谓作者，应该就是这种奇怪的生物了，容易被别人的观点影响，在不禁意间就会被别人的主观意见而带走，但也会秉持着本心，对一切事物有着独特的见解。
可以说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一种人。
在我想着这些的时候，祺用手掌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然后才开口继续说道。
“我的观点是——对于拉亚达而言，可能他自己根本不明白在自己心里汹涌澎湃着的感情，名为爱情。孤独的画家，表象的丑陋掩盖住了内心的美好，拉亚达热爱着自然，热爱着人类，然而只有大自然会平等的回馈着他的这份美好。人类只会因为他的外表而冷漠。正如译本中所提到的那样，拉亚达之所以会孤独，并不是因为他生来孤独，而是人们的眼光迫使他选择孤独。”
祺如是说着，顿了一下，当我抬起头，想要继续听下去的视线迎上她平静目光时，她嫣然一笑，再度开口。
“与人类社会失去情感交流的拉亚达，在遇到弗丽丝之后……啊，弗丽丝就是女主。在邂逅发生后，因为拉亚达作为人类，是需要着人的。所以，或许对于拉亚达而言，因为弗丽丝的出现而在心中涌动着的情感到底是什么，他也不知道。完全没办法和其他不同人之间的感情比较，得不出答案，所以，他永远无法表达出来。”
“译本之中有一处翻译，我始终觉得应该换一个词语。就是在第一幕的末尾，雪鹅离去，弗丽丝没有来拉亚达身边时，拉亚达所体会到的情感。译本中写的是‘孤独’。然而，我觉得采用‘寂寞’或许更好吧。不过，汉语博大精深，真要探究起来，那也没玩没了了。”
不明白内心深处涌动着的情感到底是什么……
我在心里反复想着祺的这句话，陷入一阵茫然的思索。
“嗯。就是慎同学你现在这副表情！我读到最后拉亚达出发时候的那里。我感觉到的拉亚达表情，就和现在的慎同学一样。”
诶？
恍然间，祺前倾着身子靠近我，仔细盯着我的脸颊，说着。
“本身的灵魂动荡不息，某些东西呼之欲出，却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处于这种境况下的人，不仅是弗丽丝、拉亚达，还有着你，慎同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