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医院的路上已经充满了秋天的气息。
在沿着小区的石子路走出来的时候，奕一边吐槽着我的穿着打扮太过随意，什么时候都只会穿着深色外套搭配一条牛仔裤的出门，一边告诉我，今天她要带我去的地方是医院。
季节的变化在度过又一个星期后，变得一目了然。道路两边直立树木上原本翠绿的树叶现如今已经开始发黄，甚至有的都已经显现了脱落的颓势。因为医院离我们所居住的小区较近的缘故，我和奕两人在透明微寒的晨光下慢慢行走着。
明明是周末，身体中却有种很累的沉重感，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迫使我大大地叹出一口气。
像是感受到了我吐息中含有的疲劳，走在我旁边的奕轻轻靠近我后，将脑袋伸到我的视野中开口。
“……那个。”
“嗯？”
和以往的奕不同，这个时候她说话的感觉居然是难得一见的试探口吻。
“一直都想问你来着，可前几天你的精神状态都不怎么好。我说啊，那个……就是这周一那天下午……在公园门口的时候，你是和哪个妹子上的的士……又去了哪里啊？”
她叙述的话语听起来虽然平静，却让人感觉到一股巨大的不安。
诶？周一……是我把悠送回家的那天吧。
该怎么给奕说那件事呢？还是等悠回来，让她自己说清楚吧。
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我，决定暂时先替悠将她的事情隐瞒下来，毕竟这种事并不是可以随便说出的消息，即使是我的青梅竹马，在没征得悠同意的情况下，我也不能贸然泄露隐私。
“啊，那天啊。没什么啊……不过要说有什么的话，倒还是有一点。那天算是巧合吧，我正要去体院馆那儿走一趟，恰好公园有个妹子在那儿躲雨，你也知道那天正在下雨吧。想着能帮一下就帮一下，我就叫上她一起走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你也能见到她呢。啊啊，这当然是我的设想啦。毕竟那女孩子还是挺漂亮的，人也很温柔……”
我一口气把随意编造的谎言竭尽全力地正常说完，走在我旁边的奕惊讶的眨了眨眼。
“怎么了？慎。你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奕相当直接的，完全无视了我之前所说的一大推话，连那个妹子是谁都不再追问，而是转头询问有关于我的事情。
这就是青梅竹马的能力吗？总觉得刚才胡乱编造的东西一眼就被看穿了呢。真是麻烦啊……
“没。怎么说呢……确实是发生了一件事情，不过现在还没到告诉你的时候。放心吧，小事情。”
随意地挪动了下身子，将我和奕之间的距离拉开一小点儿。微寒的秋风此时也穿过街道，拂在我脸上，这让我身体中出现种冰冷的感觉。
听了我的回答后，奕“啊……”的叹息一声，无精打采地回应之后。她一下子跳到我的身边，伸出手抱住我的手臂，充满气势地将我的身体往她那边拉，偏过小脑袋窥视着我的表情。
“慎，你知道吗？”
“什，什么嘛？你这突然干什么啊？”
因奕突然的动作而感到惊异的我，一下子有些慌神，说出来的话都断断续续的没有了条理。
保持着这种行走艰难的姿势，仔细端详了我的面部表情之后，奕短短地叹了口气。
“我说啊。虽然平常你就一直都是一副顾左右而言他的麻烦模样，但是一旦遇到什么特别大的事情，你的这副模样就会变得更夸张哦。”
“啊啊……这样啊。不过没什么啦。”
我嗫喏着，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才能够把这个可以从我零碎的言谈举止之中分析出我状态的奕给蒙混过去。
“那个啊。难不成，和那个……”
奕在我的眼前摇晃着她的小脑袋。随着缓慢前进步伐而在秋日阳光中轻轻摇动的短发像是在告诉我，它的主人此刻正在犹豫什么。
那个……奕那家伙，想问的应该就是那个了吧……
莫名能够预见奕那中断话语的后续，想来也是因为毕竟相伴这么多年，有着奇怪的默契。
在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后，奕抬起她坚定的眼眸。
“和那个悠的休学，有关系吗？”
尽管奕的这句问话已经在我的预料之中，但真正听到的时候，内心不免还是为之一颤。
我默默地将脑袋低下，看着脚下一块一块往后退，成为已经走过了的道路的人行道砖，深呼吸一口，在将空气吸入肺部的同时，也将各式各样复杂的感情压进身体内。
“……悠有给你说过什么吗？”
“没有。我和他算不上太熟悉。”
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我也变相地向奕承认了确实和悠有关，只是，我仍旧没办法好好的将事情坦诚的告诉奕。
毕竟，这不仅仅只是关于我的事情，更为主要的，还是涉及到悠那个为了保护家庭而构建的美好谎言。
“果然和他有关系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反常态，奕在向我询问这些话语的时候，和以往强硬的态度完全不同，给我的感觉就像原本就不愿意去知道正确答案，期待着我随口编造出一个可以让她信服的言论。
但已经无法再在重要的人面前留下残忍谎言的我，此时此刻只得沉默。
正因为一直生活在一起，奕她才会注意到这些事情吧。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还是说……现如今根本无法判别好坏的。
但是，这些事情，我并不希望她注意到。又或者，她自己也不想注意到这些。
只因为待在一起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在我们两颗心之间，能够称之为隔阂的东西，已经被久远的时间全部拿走了。
“没什么，真的，你放心吧。如果有什么的话，我肯定都会告诉你的。”
我没有撒谎……只是不知道会在将来的什么时候，才会将这些事情全部告诉奕罢了。
“是吗？”
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一答一应，我抬起头把视线投向远处，矗立在一片树木背后的医院已经在我视野之中呈现出它的全貌，看样子，离我们的目的地的距离已经很短了。
“走快些吧，我们已经快到了。”
为了将这个话题结束，我一边随口说着，一边尝试着抽动被奕抱紧的右臂，结果像是根本不愿意就此结束的奕，更加用力的抱住，不给我逃离的机会。
把视线同样投向远方的医院建筑，似是想起了什么，奕再度开口。
“那我等你告诉我。”
她平静而悲伤的眼神，充满落寞的侧脸，这些都顺着晨光落到我眼帘里。
即使这番情景让我内心纠葛，仿佛厚重的乌云一下子全部压在心口之上的让我呼吸困难。我也没有打算去改变奕此时此刻的表情。
因为悠的事情，和奕无关。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那是只应该由我心知肚明，并且为之思考，为之烦恼，为之耗费心血去弄明白该如何行动的事情。
和那个男孩子的事情不同，我已经不能让为我承担了那么多重担的奕，再替我分担其他故事了。
“嗯啊。本来就没什么的。说不定到时候我想要告诉你的时候，你还不想听了呢。”
我耸了耸肩，露出一副开玩笑的轻薄态度，然后为了早点结束这种让人难以呼吸的氛围，我再度加快了步伐。
可是，尽管奕已经说过“我等你告诉我”这样的放弃的话，一面又将我的手臂抱得更紧，连带着她几乎快要停下的步伐，我再怎么想快点到达目的地，都是已经无法办到的事情。
“还是觉得好难受！慎，你真的会告诉我吗？”
奕在我眼前用力地甩了甩头，咬紧着嘴唇，传达到我耳蜗中的话语声音很小，但却让我感受到了强大的意志。
同时，我也借由着奕的这些表现，感受到了藏在她内心深处的不安和恐慌。
我也谈不上为什么会察觉到奕的心中溢满了这些糟糕情绪。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青梅竹马吧。
如是想着，我重重地叹出一口气，然后停下步伐。
当奕伴随着我的站定，而收起她几乎快要停止前进的脚步时，我将她环抱住我肩膀的手轻轻推开。毕竟这种姿势并不适合好好说话。
“我说啊……”
可就在我转过头，正视着奕的脸庞打算说一些安慰的话时，我却发现此时此刻的奕正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那双被我推开的双手。
她的嘴唇此时已经被她自己咬得快要渗出血迹，双眼之中也渐渐显现出阵阵朦胧的湿润。像是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奕用力握紧拳头，用手背胡乱地抹了抹自己的双眼，才迎着我看向她的目光抬起眼眉。
我该做的事情一定不是这样的吧。明明打算安慰奕的……
不管怎么样的想要敷衍过去，但已经做出的行为是无法收回的。
存在于往昔的过错无法弥补，只能怀抱着“赎罪”的内心去品尝苦果。
慌乱间，我着急地伸出手臂，然后抓着奕的手重新让她怀抱住我，在腋下用力夹紧了她逐渐冰冷的双手。
“没事的。奕。”
做完这一切后，我才把之前想要说出的话说出口。
奕也在我这般乱七八糟的行为下惊讶地看着我。
“放心吧。无论如何，都会没事的。”
正如奕所说的这句话会让我安心一样，我也相信着，从我口中说出的“没事的”也能将奕此次此刻浮动的心情稳定。
果然，在听完我这般说完后。
奕在我眼前展露出笑颜。
然后微微张开她的嘴，吐出一句柔软的话语。
“明明只是个笨蛋，却也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