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傍晚，渐褪的辉光在大理石广场上反射着光。
‘为什么广场的地每时每刻都要扫啊！’
艾维在心里吐槽着，麻木地扫着地。
‘哎，没想到已经几天没碰那些东西了？呵，我竟然还能坚持那么久。’
‘……说起来……好怀念那个感觉……好想要……’
‘……不行。’
低头抬头间，艾维又看到那个青年。
他换了一件较为普通的衣服，没有乱七八糟的装饰。
他看起来比几天前憔悴了些，像是刚刚从缅北逃出来的。
他又靠近了，没有那些中二的手势，没有尴尬的语调，他只是掏出一张纸片。
“这是明天九点四十的火车，开往爱丁堡，我父亲来信了，让我麻溜滴滚回去。”
“……你不继续了……”
“是的，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我打算放弃了，准备回老家了。”
“……”
傍晚的阳光洒在他脸上，昏黄的光芒把他的眼神遮蔽住了。
但，他应该很难受，毕竟他要放弃他热爱的事。
“我父亲是个战争英雄，在苏格兰、爱尔兰乃至英格兰都有很多人脉关系，我外公是个旧贵族，虽被历史淘汰但依旧富有。”
布尔婉婉道来，讲述他的往事，他的口吻比几天前少了几分高中生的活力。
“其实，我叫布尔·乔亚，什维克那个是后来离家时改的。”
“……”
‘这都是什么鬼名字啊……’
“我家也算是有钱，有个小庄园、一个小酒厂、还有一大片田，我顶上还有两个哥哥、三个姐姐，没有弟弟妹妹……以前我讨厌上拉丁语课、讨厌做祷告，每每此刻，我都会躲在旧谷仓的地下室，看着那些几百年前的骑士小说……”
“……”
“我家不至于买不起一个骑士爵位，但我的父母都觉得没必要浪费这钱，他们也常常痛斥我那些平分土地财产、去做骑士的想法，他们希望我去做律师、医生、法师或者去军事学院，进陆军、进海军都比当流浪的骑士强……”
“……”
“……后来，我在二姐的帮助下离家去做……骑士，就像那本破小说里写的那样——向着风车进攻、对着羊群冲锋，平时就是在协会里吹牛混日子、接一些身份的委托或是去敲诈敲诈警察、侦探，这样过了快三年……但现在，我要回老家，去我家的酒厂里坐班。”
“……很难受吧，放弃了自己的梦想。”
艾维也身有体会，但她以前没有一个富有的后盾为她兜底。
她回忆着那些狗血电视剧的桥段，模仿着剧中角色的口吻，以一种自然轻柔的语调安慰着。
哪怕是有钱人，也会被现实打败吧，或者说，布尔这个青年是个理想主义者。
“哈，那不是梦想，”布尔笑了一声，“那只是个不切实际的梦，我想了很久，这个梦该醒了。我卖掉了带的那些骑士小说，这些几百年前的古董书籍，他们竟然只卖给我五十六英镑。”
“其实……”
艾维想说点什么，但还是不说了。
“我买了两张车票，都是豪华包厢，艾维小姐，如果你乐意，明天跟我一起回去吧，说实话，我们第一次相见时，我就对你……有那意思了。”
“哦……”
艾维轻声附和道，她松开紧握扫帚的手，缓缓带起抖动的手，想去触碰那张车票。
离车票还有很大距离时，她放下手了。
“不了。”
她拒绝道。
在布尔想要问出时，艾维先开口了。
“你有双亲，一个保守家族式的家，如果你迫于父母的威胁回去、那你父母一定不会同意我跟你的…….婚.姻.”
艾维几乎说是有些咬牙切齿地说出最后的那个词，她再次握紧了扫帚，但在布尔看来，她是未经人事的那般纯真羞涩。
“如果我过去顶多是个情人、甚至只是个工具……”
“不，不会的他们会听从并尊重我的意见的，而且，哪怕是这样我也能给你很多很多零花钱，到我那儿做女仆也比在这儿扫地赚的多……”
“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艾维冷淡地说着，也在心里又问了自己一遍：‘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只要有图纸我几乎能用魔力搓出任何东西，但却享受不到。’
“这儿我有份工作，有不赖的住处和伙食，还有治愈心灵的圣光……此外，我不需要其他的物质享受。”
‘在现实里，也体会不到那些感受。’
艾维想到了那天，那个梦里，咖啡和白糖的味道。
“而且，我这种人也不配做你的妻子或情人……你的父母、那些亲人、长辈、那些个老公公、老婆婆也应该总告诫你，别做浪子，为你烹羊宰牛，盼着你回去。”
“应该吧，我赌气，几乎没看过他们的信，也没给他们回过信，或许，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个有品德的人、不是个高尚的骑士，一直忤逆他们的要求，但，这次我选择了服从。”
“……”
“明天，奔驰的火车会把我送到爱丁堡，然后是五匹快马把我送回去，去执行那里的天职与秩序。”
“……那，祝你好运吧。”
“你真不打算跟我回去了？”
布尔又问了一遍。
“嗯，不了，而且我身体……你送的手链我想办法能不能明天前还给你……”
“不用了，就当做个纪念吧，哈哈。”
他苦笑着，把车票塞回了口袋，转身离开了。
落日的余晖把他的影子拉长。
即使是长长的影子，也离艾维越来越远。
他们以后，大抵不会再见面了。
看着他走远了，艾维感觉有些撑不住，半蹲了下去，一手死死撰着衣领。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么说！’
‘我以前不是总想着变成女的，撒娇卖萌就把钱赚了两腿一张，找个富哥躺平混吃等死过日子吗！’
‘为什么刚刚不去接受呢！’
‘是那男性思想作怪吗！’
‘……为什么，明明现在有这么个机会……’
“为什么……”
‘或许，这个时代，哪怕最文明的大英，女性的地位依旧不行。’
‘我没有任何背景，过去，也只是……’
艾维想到了白毛女与黄世仁。
白毛女为什么不愿意嫁给富有的黄世仁。
自由就一定比金钱高尚吗……
她获得自由的爱情，但失去了财富……
那财富她能拿到吗？
黄世仁的财富是她的吗？
他们的财富又是来自哪里？
把自己的命运至于他手……是个不正确的决定。
应该吧……
‘好难受……’
‘好难受……’
‘好难受……’
‘好难受……我想再嗑点……’
‘就一点……’
……
……
……
……
……
……
……
‘我也不想欺骗他。’
算了……
早点扫完，马上要吃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