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八月底，船队最终是抵达了克里米亚半岛的前线基地。
克里米亚温暖的海风裹着淡淡盐味轻轻吹拂着艾维飘逸的灰色长发。
她拎着沉重的医疗箱，跟着前面的队伍，一点一点地往陆地上挪去。
高高的舷梯没有两侧的护栏，在不经意间往旁边瞟去，滚滚的波涛、深蓝的海水着实让人有些恐惧。
在几个多月的猛攻之下，英法联军已经占领了大半个克里米亚半岛，但，赛瓦斯托波尔要塞，这个最主要的战略目标还是被沙俄牢牢撰在手里。
听从前线撤下来的士兵说，要塞周遭的土地已经被壕沟、弹坑弄得支离破碎，每次对要塞的进攻都伴随着成百上千的人的伤亡。
这片土地，已经吞噬了上万条活生生的生命，或者说，在这片土地有一个人死了上万次。
艾维跟随着队伍，穿过码头、穿过沙滩，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到达前线的战地医院。
在工兵团的协助下，护士团出资修缮的前线战地医院早已经改善完毕了，不过，在护士们正式入住前，帐篷里、帐篷外已经有数百受伤的人躺在那儿了。
有的在痛苦哀嚎，有的在喘息声音，更多的是如死寂一般的沉默。
随着步伐深入营地，那阵阵血腥味混杂着恶臭味逐渐掩盖了海风里的盐味。
映入眼帘的是断裂的肢体、染血的地面，忙碌的军医四处奔走，洁净的制服上早已染上血渍和污泥。
残肢断臂，艾维或许已经熟悉了，经历了那么多，她现在能以平静又带着怜悯的态度看待那些负伤的士兵，其他人大概也一样吧。
毕竟，大伙儿都是或多或少有些护理经历的人，面对这样的场面，至少不会干呕出来。
“伦敦大学的教授做过统计，糟糕恶劣的医疗环境，一度造成了高达百分之四十二的伤兵死亡率，这也是我们像政府请愿的原因之一……只是，没想到，这里的情况比我想的还要糟糕。”
那个熟悉的声音从艾维背后传来。
她转头望去间，南丁格尔女士已经跟到了艾维的肩旁。
瘦高的她看起来比艾维要高了不少。
不过，艾维仰头看去，看到的是她那美丽高雅又落落大方的脸庞。
或许是因为白天，或许是因为更近些，艾维看到她白皙脸上那双灰赭色眼眸流露着忧郁的神色。
“其实一开始连我只有三十九人，十四位从医院选拔，二十四位由教会出，不过，政府军队他们觉得这点人可能不够，又征集了将近一百多的护工来协助。”
“……哦。”
“所以，很感谢你们，不然，这样的活有的我们忙了。”
“……这是……”
思来想去，艾维也还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以微笑的沉默回应。
“此前，这里的环境很恶劣，泰晤士报的那篇文章很是触目惊心。”
“嗯，我看过。”
“不过现在修缮后好很多，就是那些灯没有装上，说是物资紧俏没多大必要……唉，只要屋子里有光就行了。”
“嗯……”
“她们就是伦敦派来的吗？哼，不是说是皇家医学院的专家团队回来吗？怎么？来了一群女人？小姑娘？”
尖酸刻薄的老伦敦腔从不远处传开。
那个老军医显然是对着群妇女护士团们抱着很大的偏见与歧视，跟着对接的少校吐槽着。
“女人在这里有什么用，不如回家相夫教子去。别被那些断肢吓哭就行了，哈哈。”
“哈维斯先生，请别抱有那么大的偏见，她们没你想的那么脆弱，这群护士都是受过专业训练，有着丰富经验的，伦敦把她们派过来，是肯定了她们的能力的。”
“少校先生，这可不是偏见，伦敦的妇女除了会上街游行闹着要选举权外，就只会把一堆事情搞砸。”
“好了，哈维斯，相信我，你们会对她们改观的，还有皇家医学院的专家们也会来的，他们有些事情耽搁了下，预计两周后到达。”
少校说完，便要转身离开，不过，他才踏出一步，就又转过身来，说道：
“至少战地医院的改善是那位女士的功劳，她捐赠募集了一万英镑，南丁格尔女士，也是这次护士团的主负责人。”
说罢，那个少校指了指这边，艾维和南丁格尔的方向。
然后，他才离开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别放在心上艾维。”
“蛤？”
“偏见永远都会有的。我们做好我们自己本质工作就行了。”
“哦，明白。”
护士团是上午到的，活是在中午前就开始看了。
在那些躺着的士兵眼里，他们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白色的身影四处忙碌，像是天使一般救助他们。
午饭、晚饭，南丁格尔她们只是简单应付几下后 就又立刻投入到了救护中。
克里米亚的温暖晚风轻轻吹拂着昏黄的晚霞，南丁格尔提起点燃的小油灯，在夜幕下探视一个又一个伤兵帐篷。
然后又转身投入灯火通明的手术室。
“别看她们那个样子，她们最多干个几天就带着哭腔想要回伦敦，哈哈。”
“但，说实话，她们确实给我们分担了不少……”
“安静！你们几个专心做手术，别东拉西扯的。”
哈维斯喊到，那几个军医听到后也都像话地闭上了嘴。
这个老家伙可算得上他们的上司。
。。。。。。
往后的几周里，南丁格尔和一众护士护工们都不负那个少校和伦敦的期望，兢兢业业地做着自己的工作。
用事实证明了女人的力量，折服了那群带着偏见的医生、军官们。
不过，在他们被折服前，提灯女神、无翼天使的名声就已经在士兵们的口耳间传播起来了。
在前方的战场上，到处充斥着死亡与毁灭，宛若地狱一般吞噬着生命。
而南丁格尔她们就像地狱里透进了来自天堂的光芒，安抚着从前线下来，受伤者的心灵。
有个伤病员写到：灯光摇曳着飘过来了，寒夜似乎也充满了温暖……我们几百个伤员躺在那，当她来临时，我们挣扎着亲吻她那浮动在墙壁上的修长身影，然后再满足地躺回枕头上。这就是所谓的“壁影之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