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
维德把茶点摆好，坐到这位派恩先生对面。
现在三人在客厅，相视而坐，维德和伊洛蒂坐在同一边，气氛略有严肃，像是要进行某种重大会谈。
这小伙子，看上去大概二十来岁，长得廷俊，笑容和蔼，看着人畜无害，但维德反而更加警惕这种人，何况还是知道自己身份的家伙。
“嗯……只是香味就知道是上等的好茶，不愧是天才魔法师。”
“奉承的废话就免了，选个茶叶跟魔法有什么关系。”
“这可是蕴含魔力的茶叶，市面上可是很难买到……不，应该说，很难选到，你会用它来招待我这位会长是理所当然，普通人可不一定会这么做。”
“……你看得出来？”
“也不过是巧合，稍微了解过一点罢了。若是……您这么做也不过是种巧合，那就当作是我的失言吧。”
确实不是巧合，这种茶叶有些许镇定作用，可以抑制魔力，以防止这人别有图谋乱来。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无论是样貌还是声音，都已经跟过去不太一样，加上一定程度的伪装和反跟踪，本不应该被人找到，更不可能认出。
“只是向冒险者协会咨询了一下，知道有一位维德新注册了一个冒险者身份，顺着线索就找到您了。”
“他们不会轻易透露冒险者的隐私。”
“不，您误会了。那天您跟威利团长吵架的事情很快就传出去，我只是当天去问了下‘是不是有一个跟维德同名的新人冒险者，他是我朋友。’之类的，还有‘他不是穿着一身白衣服吗？’之类的，自然就知道您的下落。”
“前台是那位小姐姐对吧？你诱骗单纯的人还真有一套。”
不是直接询问，而是装成求助者，刻意抛出错误的问题，让他人下意识来纠正，自然就会诱导出答案。
毕竟保护隐私和帮助有需要的人并不冲突，何况是“朋友的外貌”这种不算绝密的隐私，无意中就会说出口。
“哈哈哈，不知道您说的是不是我想的那位，确实挺单纯的，不过还不至于说诱骗，我并无恶意。”
“那你找我是刻意还是心血来潮？挑这种时间拜访，你应该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是的，如果能跟您合作自然就好，若不能，也可以就此别过，相互间也不会有什么负担。”
你是觉得什么情况下才会有负担？
“前面那个问题呢？”
“只是恰巧看到您今天在协会，所见所闻让我产生跟您合作的想法，于是就冒昧前来拜访。而更加之前的话……您看，我是位商人，嗅到商机，理所应当付出行动，信息的收集可不能落下。”
“但一个卖衣服的商会为何找我？”
黄昏白纱商会，即便是三年前也小有名气，主要经营服装产业，曾经想入局饮食行业却失败了，但无论哪个都跟冒险一点关系都没有。
商会会长确实叫派恩，只是没听说会如此年轻，看来才华不一般，难不成他又有新的野心才来拜访？
“别跟我说，你想学我卖药剂，我做的那些东西，普通作坊可没办法手搓出来。”
“确实想试试冒险者用药剂方面的生意，我会了解这些茶叶也是在做准备。不过，并非您所做的精品，除了那些普通人完全拿不出手的贵重物，您不是还卖了些果汁吗？”
“新手用的东西不值钱，很多东西早就固定下来了，你抢不了别人的生意。”
“确实，购买一如既往的日常商品早就成了顾客的习惯，不改变这习惯也就入不了局。但寻找性价比更高的商品，不正是顾客的习惯乃至本能吗？”
“……你想压低价格还是提升品质？”
“都想。”
“方法呢？”
“您这么问，我能理解成有合作意愿吗？”
“只是好奇，你担心我泄密可以不说。”
“这倒不会，我也希望说服您，必须要拿出点诚意。”
“那你直接说方案，节约点时间。”
“看来维德阁下也是为大忙人呀，那我也不过多寒暄了。我品尝过您售卖点果汁，不仅美味，而且能快速恢复魔力，这口味和功能，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巨木圣果吧？”
“依据呢？”
“我也认识一位冒险者，她如是判断……维德阁下喜欢直来直往对吧？”
“对。”
“那不知什么样的话语会冒犯到您呢？要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在您家……”
“有什么直说，试探对我没用。”
而且哪有人这样试探，明摆着“我知道你的秘密还希望你别杀我哟”，完全是在找死。
“哈哈哈哈！那看来是我多虑了，那我就直说了：经过前几天的事情，您应该可以随意从守林巨猿手上得到巨木圣果，是吗？”
“应该是。”
“等下！”
维德没有一丝犹豫就回答，倒是伊洛蒂都被吓到了，立刻把维德脑袋转向后面，压低话音。
“他这样子明显不怀好意，是想威胁你呀！你怎么就承认了！”
“反正都知道，藏着掖着浪费时间。”
“难不成……你想用武力作为保险？可这里是赫瓦格密尔，动粗的话……”
“你一个雇员替我操什么心，老实听着。”
维德推开伊洛蒂的手，回头看向派恩。
“您的伴侣很担心您呢。”
“伴……！伴侣？！”
“她只是我雇来的家政，不是男女关系。”
“原来如此，误会了还请见谅。”
“没……没事……”
嘴上这么说，伊洛蒂还是微红着脸转开视线。
你一个好涩天使紧张个什么玩意儿……
“受制于秘境的生态，在过去，巨木圣果最快的生产速率也得是一个月一颗，以至于连手工作坊生产都无法实现，但如果您已经突破了这个限制……”
“还不确定。”
“哦？”
“你认为我为什么会做那种威胁到自己冒险者生涯的事情？”
“唔……这个嘛……也许我的猜测多有点天真，身为一名魔法博士，您应该只是想验证某个猜测或者秘密吧？”
“魔法博士？”
“对，无论是在辉之星尘学院还是在侍天者，您一直在研究魔法不是吗？称之为学者、博士、教授、研究员等等之类的，我认为不为过。看您的样子，即便没有证明原先的猜测，也有所收获，对吗？”
“所以你觉得我能随时从巨猿那里拿到圣果？”
“哦？原来不是吗？”
“我不确定是‘每打一次得到一个’还是‘以后都能随时获得’。”
“这样吗……”
聊了这么久，派恩的表情第一次发生变化，略显遗憾。
“找人合作，你只备了一个方案？”
“只要原材料、配方和制作方法掌握，视情况，什么方案都能有。”
“也就是没有确切方案。”
“这倒不，你提供原材料和配方，我就可以提供一条流水线。”
“流水线？”
“对，不是手工作坊，而是魔力工厂的流水线生产。”
魔力工厂，简单点说，就是由大型器械组成的自动或者半自动生产流程，而这些器械都是以魔力作为能源。
现阶段的魔力工厂并不多，都是大商会甚至王国、帝国才有，原因也很简单——
第一，能生产这类器械的人或组织少之又少，几乎形成了垄断，价格不菲。
第二，能源问题难以解决。
供能手段有两种，一是“魔力作为能源”，另一则是“用魔法把某样东西转化为可用能源”。
前者要么需要魔力充足的操作员，在操作的同时提供能源，要么需要从物品中提取魔力的技术，后者则需要转化魔力的技术，而两种技术都不是随便一个魔法师就能摸索出来，缺的是人才。
所以，能构建起这种生产线的人少之又少，但一旦构建起来就是一劳永逸，只需定期维护、加强守备即可，无论效率、安全和性价比都远超手工作坊。
而这一切，钱都是绝对的前提。
“黄昏白纱已经富到这种程度了？”
“一场豪赌罢了。”
“面向冒险者的补给市场跟一般的药剂不一样，到底哪里吸引你？”
“不，一样的，都是身体出现问题，然后需要进食来解决，只是秘境的环境太特殊，需求也更特殊，所以掩盖了这种本质，显得不一样而已。”
“……所以重点不是‘药剂’而是‘冒险者’？”
“正事！维德先生果然是位明白事理的聪明人！”
“那你应该找个名声好一点的。”
“所谓生意，重点应该是相互满足需求，无论是买卖双方还是合作双方。”
“你认为我有什么需求需要你满足？”
“这个嘛……”
派恩把手伸进制服内，拿出一小叠文件放桌上，慢慢推给维德。
他的衣服看上去不像是能塞进这么一叠东西又变形，估计有某种魔法道具。
“我的具体方案在这里，请您过目。”
“你不怕我泄密？”
“不怕。”
“泄密对象可能比你的商会还要庞大。”
“无妨。”
心可真大，怎么出狱后遇上的人都这样子，他是藏着什么底牌？
不过维德也没过多怀疑，拿起文件快速翻阅……
“……原来如此。”
简单点说，提供制作方法、获取原材料和能源的方法，制作全权交给黄昏白纱商会，维德从中抽取分成，而黄昏白纱会帮助申请这方面的专利，专利只属于维德一人。
还以为藏着什么机密，原来就是一份很普通的契约，甚至维德才是最大受益者，不用自己亲自管理就能躺着赚钱，只是赚多赚少的问题。
不像是趋利的商人所为，完全是在让利以获取合作对象的信任。
只是，提供制作方法和原材料倒没问题，但没想到还需要获取能源的方法。
“你只知道我有材料和方法，能源都没搞定就来找我，怕别人抢先一步？”
“有这方面考虑，但更多是觉得，您也能解决能源的问题，毕竟是天才魔法师，那我也省去不少功夫。”
“想得倒美……”
开口天才闭口天才的，好烦，不过懒得开口说他。
“那您的回答是……？”
“有这条件，为什么要选这种低级药剂？”
“即便豪赌也不能全砸进去，初来乍到，先试试深浅，一步步来。”
豪赌但不是全砸进去，感觉他在变相炫耀自己有钱……
而且，不仅仅是谨慎，总感觉他还有别的目的……
“薄利多销吗……”
“是的。”
“不像大商会的做法。”
“只是我的个人商会，算不上大。”
“……能源吗……”
维德双手抱臂，闭眼思考着。
这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有什么方法可以在城市这种低环境魔力的地方，安全又一劳永逸地持续获得魔力？
这方法，说不定以后炼金和锻造都用得上。
“看来一时间没办法作出决定呢，也怪我突然来访过于冒昧。”
派恩慢慢品尝完杯里的茶，起身打算离开。
“茶非常美味，介意我过段时间再来品尝吗？”
“……行吧。”
“感谢~”
这次商谈就这么结束了，维德和伊洛蒂目送他离开，直至到他消失在街道的夜色中。
“你真打算答应呀？”
“……不知道，看情况。”
维德关上门，但关门前又偷偷瞥了眼外面，微微皱了下眉，然后缓缓关上。
这家伙，果然不是一个人来。
……
……
……
派恩独自一人走在城郊的街上。
照理来说，商会会长这种级别的人物，本应该有马车接送才对。
“怎样？”
走了不短的一段路，躲在附近的一位少女走近他。
两人肩并肩站一起，少女明显比他高出不少，大概跟维德一样高。
“至少没有拒绝，比想象中顺利很多。”
“一句拒绝的话都没有？”
“没有。”
“这倒是出乎意料，还以为他已经自闭了。”
“他自闭了，对你来说不是坏消息？”
“都一样。”
“不过他身边还有位美人，说是家政，但不保证哦？”
“这就是我的事了，你不用操心。我去驾马车过来，你在这里等下。”
“行。”
派恩停在原地，看着少女快跑离开，笑着摇了摇头：
“我这女儿呀……我是不是太惯着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