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者:子镜。本名:周暮雪。】
我坐在一架缆车上。
说是缆车,只是长杆子吊着的长椅,慢悠悠地向山下荡去。十三岁女生的运动鞋没有系紧,两条鞋带长长地垂下来。
往眼前看,山间有绿绿的树木、淡淡的梯田,青青的,翠翠的。前面空荡荡的,上行向,下行向,向前望,向后望,空空的,见不到一个人。
可是——
一架庞大的飞机驰近,呼啸生风,轰鸣着冲索道这里偏航。是那种民航的大客机,标准得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少女想挣扎,挣扎……动不了……身体囿于一道无形桎梏,诧异顿生,动弹不得。
不过,似乎是另一个自己在欣赏自己的挣扎——并非冷眼观望,而是仔细地感受那个被困住自己。两个人身处在两个世界,隔着一层厚度无意义的膜,感受自己的感受。
动不了的少女叫子镜,欣赏的观众叫周暮雪。
上班缆车方才驶出,留空前方破山体而成的一洞隧道。飞机正好从眼前穿入,安然飞出。
向下望去,山峦树海层层。灰白铁路双轨之上,一列动车奏着奔波的扰动冲来,却悠然步缓,居右侧似待缆车然。
(注释:动车一般是靠左行驶的,地铁才是靠右。)
缆车追上动车时,我跳出跃下。身体无触无觉,唯余风之回响。
乘风前行,超过缆车、动车,凭一极纤极弱的重力,我缓缓降落。
底下其实没有电线。
前方终点站,下方人群在望,我未落出车站,也没降入人群,却持一张离场车票,登上“回程”的列车。
——却又好像没上车。我浮于实位之上,高出车厢半车高。
渐渐地,我就真从较严实的列车内,“穿越”到视角所在。
起风了,先是一丝一缕,冰冰凉凉的;后成迎面狂卷,呼呼咆哮着。
发丝乱飞,双眼难开。
冽泉涌眦,点滴溅空。
切齿会神,全心敌风。
风竟小了,不久,风停了。仿佛可见满头及腰长发的自己,一片青丝秀首柔顺齐整。看不出半点风的行迹。
风其实没有停,我的斗篷借风推我而起。
隐隐猜到这是梦,才时刻能看到自己。
我飞出了轨道,无意间踏上了自己心中真正所愿的轨道。找寻了一会儿,下客区。
……
“她”就站在那儿。我不知道她是谁。
她站在那儿,背对敞开的车门,静候我一般。看不清她的脸,她真在等我吗?
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可见她的酒红色眼镜、白色鸭舌帽,密匝匝的青丝分作三股,中股穿帽带,皆光泽水灵。
她真在等我吗?明明跟我很熟似的,我一来,她却转身入门而去。五阶楼梯侧倚黑色平台,左边几张双人圆桌,还有很多陌生人。我等了等,料定她不会再出来了,就抛下陌生的喧嚷后转,随人群过闸,进入出站的长通道(?)。
人流仍然密集,我却如独行其中。
一定是“她”让我离开的吧?她又是谁呢?
我似乎看到了一双与众不同的光影。忽然意识到,这是“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