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者:子镜。】
“对了莹思姐,”我像只灵巧的小雪兔般,神神秘秘地眨巴两下眼睛,“能告诉我,‘梦绡’是谁吗?”
莹思姐背着我,正转过头一莞尔:“正要带你去见她呢。”
“真的吗?”“小雪兔”的宝石蓝眼睛激起海一般的澎湃漾动。这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了。
“当然。”说着,莹思姐身后的一阵机械噪声,顷刻便织就一座王色的阶梯——
她一把像提兔子耳朵般,抓住我手腕,一步两阶地拾级而上。
金黄、银灰、胆矾蓝、铜紫、铁锈红,每道颜色都是一种音:哆、唻、咪、嗖、啦。
我意识到,这是五声音阶:宫、商、角、微、羽。
【雪兒附註:本来我也以为白兔都是红眼的,这里只是觉得蓝色和谐。本月的《儿童文学·选萃》摘录李娟《阿勒的角落》中《离春天只有二十公分的雪兔》,让我回想起这件小事,遂补录之。(冬辛铁金戌文)】[2023年10月26日星期四,农历九月十二]
——停!!!
我一下子“软”到了地上,双眼紧闭,口鼻也不呼吸了(白幻内呼吸非必需),只有心跳一声声敲着,提示着我的存在。
鼻翼张翁,如复元气,似乎谁说,我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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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是一排竖写的字,一块像《千与千寻》里药牌子那样的小木牌钉在开头,上书【黄钟尾】,下面是标题“闪光少女”,左边有行小字:
——梦绡仿元关汉卿氏《【南吕·一枝花】不伏老》套数【尾】赠子镜同台——
跟着是正文:
【我是个伤不起爱不离恨不够不就贼〖溜溜一只灵精怪〗,】
【世人们为何总教我做个知诗书知礼数知上古知时务闪〖亮亮千载祝英台〗?】
【我歌的是〖东京音〗,庆的是〖南湖百〗,学的是〖西洋乐〗,盼的是〖北张会〗。】
【我也会狼人会三国会卧底〖会麦块〗,】
【会原神会优诺会三体〖会崩坏〗。】
【你便是拆我手办砸我立牌烧我作品嫌〖我埋汰〗,】
【屈了我招罪说〖非人哉〗,灵质随〖我犹在〗。】
【则除是炎上哈利波特过气初〖音未来〗,】
【时泪小红娘世无〖云女孩〗,天哪!】
【那其间才〖非得离开〗这〖梦千载〗。】
作者似乎是有意把衬字与非衬字分开来,着重的字都大了周围一号,还晕开了几朵酒红的墨花。有一说一,这首曲儿的哏儿挺多的——我都不自觉把“梗”讲成“哏”了。
莹思姐去敲门,轻轻叩一声,再叩一声。“请进。”里头是个纤弱轻柔的女声。
我跟着莹思姐走了过去,那道看不见的门需要脚尖轻踮地,跃上最后一行(列)“千”字上的“梦”,门藏在“梦”的“夕”中间。
“欢迎光临。”床上躺着个女生,想必她就是梦绡。
可以说,她如幽灵一般出现——比子镜还白的头发,还白的脸颊,着一身白睡衣,床被床褥也尽是白的。但她浅浅地笑着,一如我喜欢听的那首歌的那个女孩,“那朵花”——面码,《未闻花名》的本间芽衣子。听,耳畔又唱起了那首《Secret Base》:(作者译词)
【你流经我的这个夏天,忘不掉是心间,】
【对将来最遥远(的)梦与意愿。】
【且让那八月相信十年,定能兑现你我彼此重相见。】
“梦绡,看看是谁来了?”
莹思姐,哦不,莹思“妈”一脸朝气,和病床上的“白纸巾”形成鲜明对比。
“子镜同台!!”
梦绡像高粱般涨红了脸(虽然我没见过高粱,但小学课本都说“高粱涨红了脸,稻子笑弯了腰”不是?),撑一下床铺坐起来。脸上有了血色,她可算看起来像个“人”了。不过这样一棵“病秧子”,是怎么写出门外的遒劲书法的呢?
“想。”她回答道。
?!甚——
“这里是〖白幻〗。”莹思姐接过梦绡的话,“任何幻想元素,经过一定放大,都能变成现实,触手可及。只是这种投映,耗时与复杂度成正比。因此梦绡没学会爬,先学会了写诗。”
梦绡笑了起来,一颤一颤地,像袁爷爷的水稻。
她撑着挪动到床边,光脚踩下床,扶着床板边缘踏了过来。有一说一,她走得很快,随时能“飞”起来,手扶着反而是在压步子。
我感觉,我并不擅长夸人,但还是忍不住说道:“你走得还好啦。”
“不会,不够自然。”她的眼睛又黯淡下来。
“怎么说?”
梦绡顿了顿:“你知道验证码吗?”
“嗯?”
“验证码,现在有很多‘滑动验证’。本质上,程序会划出标准的直线,而人则铁定会有偏差。所以,验证码不再是验证人比机器的优越,反过来,是验‘蠢’的。”
我抬起头,不安地扫视梦绡一眼。
“其实,”莹思姐忽然插进话来,“只要你掌握了〖白幻〗的机制,划定一片区域,完全按照现实世界来,梦就能很快变得与常人无异。”
“……”
一时间,“声音”不复存在:画面静止着,呼吸被抵消,人对“声音”就不再有感觉。这时间内,到底是是我不再产生听觉了,还是声音就此消失了呢?
还是莹思姐打破了寂静:“子镜同台,有什么想问的吗?”
“嗯……”我问了一个很自然联想到的问题:“林沫汐也在曲声是吗?”
“是。”她点了点头,“不过,恕我不能告诉你她的称呼。下周天有场集会,可以在此之前先同她定个暗号。不要像“天王盖地虎”那样,太容易被发现怀疑;最好相互间对话,聊天气,聊游戏,但尽量要表现得像陌生人。”
“这样吗?”我想了想,“‘我想喝奶茶,珍珠茉莉抹茶,半糖,去冰。’这样?”
莹思姐点点头,“不错。但最好别只一个人说,同时说点平常不说的话,算作‘安全词’。”
我连忙应道:“我平时不喝奶茶,怕失眠。”
“那再好不过了。”
“不过,我刚刚想说什么来着……啊对了,为什么是‘我们’?”
空气骤然凝固下来。莹思姐看一眼梦绡,梦绡没有去迎那束锐如细针的“激光”。
“……是禁忌吗?”
梦绡叹了一口气。“这件事儿,我们也没搞明白,不敢、不敢乱讲。”
我“哦”了一声,坐在梦绡的床边。
“梦绡……同台,”我的声音轻得像只给自己听,“你是——你是怎么知道外面的事儿的?”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盯着我看,只是静静地笑着,像个蝴蝶……忍(しのぶ)。
“想。”她又是这句简单至深的复杂回答,一脸笑得天真无邪。
我倒!
——然后我真倒到了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原来在这里,话不能乱说,“想”也不能乱想啊。
但与此同时,白色地板悄悄露出树干的色泽,一节一节地延展,一条一条地显现。后来,我看见,我们原来,是在一棵树上。
“这是千櫺神树。千是数字千,櫺是窗棂的棂的异体字。”
千櫺……空中浮现出正确的两个字写法。
我呆呆地,贮立良久,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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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镜,该回去了。”
回这神时,梦绡的房间跟千櫺都不见了。莹思姐拉着我,登上一叶小舟。
“坐稳了。我要‘起飞’啰。”
啥?起飞?!
小船儿没有往下走,而是朝着越来越高、越来越远的白色天空;越来越快、越来越不顾一切地直线飞升。
霎时,感觉话说不出,思路也不畅,只得闭眼低头,蜷成一团,幸好身子稳。
莹思姐一飘,“哒”踩上船头。“接着!”
手里凭空出现一枚书签。
“握看这枚书签,等会儿你会感到一振,然后,你就出去了。”
我听命持好。
“记住,这是你随意往这【白幻】的凭证,贴身带好,不要丢了。”
“那……箱……子……呢?”
“也留着。准备!五,四,三,二,一,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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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收纳箱里。
空气里残留些蚊香;头发一碰,痒痒的;窗外有风。
我眨巴眨巴眼睛,酥酥麻麻地站起身,没人发现。
如果小汐也是〖曲声〗一份子,我到底该不该让她知道哪个是我呢?
说实在,子镜和雪儿相貌迥异,我完全可以把她们演成不同的人哪。不过无论如何,我都得知道,——
我始终是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