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权与力的感觉吗?路明非看向自己的双手。
就在刚刚,他赐予了几个人活下去的命令,
而这对于他而言似乎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这就是权力吗?远在生与死之上的权力。
是的,这才是真正的权与力啊!他握住了,那炙手可热的权柄。
无数人窥伺垂涎的力量,他已经重新握住了,或者说这本该就是属于他的东西。
权力之下,凡我目视之所在;顺之即昌,逆之……皆亡!
“你们这些卑微的家伙还在等什么?都给我滚出来觐见你们的皇帝了!!!”路明非暴喝,眼里有狮子要跳出来。
他刚一说完,整个藏骸之井就像活过来一样,四周到处都是蠕动的声响,不……那是整个地块都在颤动。
藏骸之井下是无数龙化的白王族裔,数千年来无数无法控制血统而死侍化的人都被投入了这座井中,它们在暗无天日的井里痛苦的哀嚎,呻吟,啃食同类为食,直到死去,最终结束痛苦而短暂的一生。
因为它们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这个世界也不愿接纳它们。于是它们一直在等待真正能接纳它们的‘龙类’,那是在死人之国作为永生的随从而存在。
而现在它们等待的人终于来了,从无尽的长眠中苏醒了过来。而从今天开始,它们被赋予新生,死侍们欢欣鼓舞迎接它们的主人。
越来越多的骸骨从泥土中爬出,如同蜂拥而聚的蚁群,它们背后的脊骨撕裂,伸展出一双龙翅,随后撕裂的部位迅速愈合,强化,乃至泛着金属的光泽。
有些死侍甚至身着战国时代的盔甲,那些盔甲在时间的摧残下早已腐蚀锈断,然而如今蒙受言灵召唤却又重新泛起金属的光泽。
这就是永生,蒙受血统的召唤,来自于身体内部始祖的源泉,甚至是灵魂的战栗,哪怕它们已经身如枯骨也能感受到那种召唤,属于一切的造物主。
“这是……皇的新生、皇的降临、皇的……姿态。”
“荣光,荣光,无尽的荣光!欢呼吧!赞颂吧!因为你们亲眼见证了皇帝的苏醒。”路鸣泽大声的嘶喊。
如果说路明非是剧场的主角,那么他绝对是优秀的捧哏,每一次欢呼都不遗余力。
于是死侍们就真的开始欢呼雀跃起来,它们不断挥舞手中的长枪与刀剑,霎时间刀枪如林。
就在前不久,路明非还在王将饲养的死侍面前胆战心惊,如同被饿狼环饲的小白兔。
可如今他已有了自己的军队,当他发号施令时,死侍们尽皆匍匐在他的脚下惶恐战栗,这就是权力在握的感觉,一旦迷恋便再难舍弃。
路明非张开双手,并不是要拥抱什么,只是这样的动作更适合他换身衣服,全新的‘衣服’。
如果是要作战,那么就得身着战甲!而现在皇帝也需要一身‘新装’。
很快就有四名死侍从黑暗中冲出,它们手上拿着头盔、笼手、足胫、大铠、肩甲等各种铠甲摆件。
侍从们拿来的是日本战国名将武田信玄曾经穿过的【诹访法性铠甲】,这是武田家曾经的传世之宝。
诹访是日本的神明之一,而法性则是实际、实相、法相的意思,合起来解读就是穿上这身铠甲的人必定是诹访神在人间的实体。
武田信玄当年就是穿着这身盔甲叱咤风云,所向披靡。即便是临死前最后一次出阵时,依旧能将日后成为东照神君的德川家康打的屎尿迸出、狼狈而逃。
只可惜随着主人的死去,铠甲的威名便已不再,只能被放在博物馆里日复一日的被人参观。
时隔四百多年,又一次有人穿上它,如同点燃了草地的篝火般,铠甲似乎也要开启生命中最后的疯狂。
“审美真奇葩不是吗?”路明非自顾自的吐槽,但眼下并没有其他的选择。他不在乎什么神明实不实体,如果真有神明那么他就是神明本人,现在他只是单纯需要一件铠甲,仅此而已。
侍卫们干脆利落的为路明非着甲,首先穿上的是铠下着,这种穿在铠甲下的华服炫丽而深沉,随后依次是笼手、足胫、大铠、肩甲……被铠甲所包裹的身影也逐渐成型,月照之下的身姿英武挺拔。
整个过程繁琐且冗长,但路明非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动手,因为侍从们谦卑而恭敬的帮他着衣。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人服务换衣服了,所以对于整个过程驾轻就熟,甚至可以说无感。
但他仍然记得电影院那次,因为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有天使推开门,目光如刀!
忽然间他有些理解路鸣泽所说的‘权与力’了,看着底下的人们忙忙碌碌,恭恭敬敬,就只是为了能让你满意。
你说好,它们欢欣鼓舞,倍感荣幸;你摇头,它们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
匹夫一怒不过血溅三尺,天子一怒便是伏尸百万,现在他是皇帝。
最后,侍从们轻巧且耐心的为路明非系上头盔的绳结,待一切妥当后便跪坐在他的脚下恭敬的递上最后一件面甲。只要戴上那副面甲,便能随时君临天下。
然而戴上它之后,路明非就得和这个世界诀别,好比大话西游里至尊宝戴上那个紧箍咒之后,和自己的尘缘往事说再见。
于是路明非没有立即接下面甲,他不接,侍从便只能一直保持跪递的那个姿势,谁也不能催促,因为没有人能催促皇帝。
死侍们很疑惑,他们期待的‘皇帝’都已经君临了,勇士们俯首以盼,就等皇帝一声令下,便奔赴战场冲锋在前。届时君目光所指,尔等兵锋所向,尸籍万里,血流飘橹,然而皇帝还在犹豫,他在犹豫什么呢?
路明非其实没有犹豫,他只是在发呆,习惯性的在重大场合想点莫名其妙的事情,这才是路明非的风格。
“稍微有些落寞呢!”曾几何时,路明非在高中班级时常眺望着窗外,想着也许有一天,就有那么一群黑衣人,像《黑客帝国》里那样出现在他面前,给他换上一身笔挺的风衣。
然后告诉他:“路明非先生,你还在等什么?世界正需要你去拯救。”
后来他才明白,世界毁不毁灭和他有什么关系?如今的他睥睨四方,纵横捭阖,穿着举止已经是个皇帝了,却依旧没有人来围观和喝彩。
没有人群、没有潮流,有的只是死侍们无声的注视。它们不是人,没有人的情感,所以不懂得君王的孤独,也因此只会默默的守望君王直到腐朽。
然而就算人潮汹涌,就算真的万众瞩目,路明非也不在乎。他在乎的仅仅是那么几个人,那几个人不在,世界为你欢呼又怎么样呢?
就好比路明非以前在仕兰中学班级群,群里那么多人,但和你聊得来的就那么几个,或者说只有一个。那个人不在,群里再多人上线也和你无关。
而他现在在乎的,就是绘梨衣。
“过了今晚,我就该被这个世界遗忘啦!”抚摸着绘梨衣的脸,指尖传来女孩子滑如羊脂般触感。他所说的遗忘,不仅仅是路明非这个人的死去,同时也包含着某个远古族群被时代所抛弃的喟叹。
然而还在昏迷之中的绘梨衣不知何时拽住了他的裤角,明明还是昏迷的虚弱状态,似乎是凭着本能做出的动作,仿佛只有这样路明非才不会又一次离开她。
可她太虚弱了,即便用上所有的力气也无济于事,她还是没能抓住Sakura。
如果女孩还清醒着,她一定希望Sakura不要离开。
眼泪这种东西便不争气的流了出来,你以为你穿戴整齐像个皇帝从此就可以坚硬如铁,可某些人的一句话便能击碎你心中所有的防线,直达心底最柔软的部位。
但是交易已经达成,路明非还是伸出手拍拍绘梨衣的头:“所以绘梨衣以后要记得保护好自己啊!别再轻易受伤了呀!”
从今以后不会有人帮她递披萨汉堡送可乐鸡翅,也不会再有衰仔去帮小怪兽杀奥特曼了。
男人们的成长,往往是以心里的那个死小孩被杀为代价啊。
于是名为‘路明非’的死小孩被杀死了,他变得沉默、内敛、冷静甚至强大,但他再也不是那个衰衰的路明非,而苏醒的……曾经统治过这个世界的万王之王。
路明非轻轻放下绘梨衣的手,随后起身带上面甲,眼中泛着冰冷与杀戮。
“出阵了!!!”皇帝走进死侍群中,死侍们立刻分出道来,所行之处如同分割的洪流。
啧,虽然带着千军万马,却也依旧不免孤身奋战啊!皇帝望着如潮的侍群无喜也无悲。
“就是这样啊!哥哥,你才是那个真正让世界战栗的怪物啊!沉睡的太久以至于被人们遗忘,但当你醒来的时候,诸神都该全部陨落!”小恶魔大声的呼喊,但他的声音很快被死侍们盖过
“嘿!嘿!吼!!!”
“嘿!嘿!吼!!!”
“嘿!嘿!吼!!!”
死侍们围绕着路明非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呼喊,那是山呼海啸般的万岁,那是千军万马的欢腾,它们在向皇帝致意。
对于世界而言,路明非只是可有可无的角色。
然而对于士兵们而言,他是不可替代的统帅。
他的号令影响一个族群的消亡、决定这个国家的生死。
一时间大军四面云集,勇士摩肩接踵,士皆盔明亮甲,军俱战装齐备。
死侍们跃跃欲试,它们嗜血疯狂,它们在黑暗中等待了许久,积攒了无数的仇恨想要发泄。
如今已备战完毕,世间将为阴霾所笼罩。大地冷若冰霜,朔风低吟。
【我就观看,见有一匹白马,骑在马上的拿着弓。并有冠冕赐给他。他便出来,胜了又要胜。】——《圣经·启示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