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吹来的风似刀子样，刺在爱葛莎的脸上。她情不自禁的向后仰去，一头撞进马尔高的胸里。
“还撑得住吗？”马尔高把武器塞进马鞍中，从爱葛莎的手中接过缰绳顺势把女杀手搂住，防止她落马。
女人向里拱了拱脑袋，颇为逞强：“没问题，还撑得住。”
马尔高使劲夹了夹马肚，战马疾驰。他的身后不，科尼亚骑兵正分向两侧，形成钳势。这是科尼亚人最常用的战术。
“马尔高，怎么办？”盯着漫天风雪，爱葛莎十分迷茫。
“去找刚才的巡逻队，他们没马走不了多远。”
虽然是皇帝的间谍总管，可马尔高也不是超人，他只能赌——赌在被科尼亚人追上前能遇见帝国的巡逻队。
“这就是你的法子？太天真了吧。算了，还是我自己……等下，你先趴下！”说到一半，爱葛莎猛地抓住马尔高的头把他往下拉。
下一秒，飞行的箭矢蹭过头皮，皇帝的间谍总管甚至能够听见箭头刺破空气时的呼呼声。
“谢谢。”
“还没完，还有！把缰绳往左拉。”爱葛莎扭转身子观察科尼亚人的动向，她把马匹的控制权彻底地交给了马尔高。
“现在向右拉，对，就这样；好，很好，现在向左。低下头，往前靠一靠。好的，就这样。加速，向左！”
皇帝的间谍总管照着女杀手的命令，灵活地操纵战马，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宛若大海中合作多年的船长和舵手。
疾驰的战马在雪地上留下歪歪扭扭的蹄印，爱葛莎的命令正变得越来越多。他们的马上有两个人，论耐力、论爆发力，都比不过身后的科尼亚骑兵。马尔高两眼的余光里已经映出科尼亚骑兵闪闪发亮的马刀。他们一左一右，像夹饼样把马尔高和爱葛莎挤在中间，而马尔高身后还有一名持弓的科尼亚骑兵负责牵制。三人组合而成的钳形攻势非常棘手，情况简直不能更糟了。
“马尔高，把匕首给我。”
“你要做什么？”
“先给我。”爱葛莎气腾腾。
马尔高略一犹豫，还是老实地说出匕首去向：“在我胸口的衣服里。”
爱葛莎马上把手探进了马尔高衣服里。皇帝的间谍总管不免紧张起来，只要爱葛莎愿意，她完全可以趁机宰了马尔高。说到底，她一开始就不该带上男人，一个人跑起来要比两个人容易得多。
“找到了。”爱葛莎摸到了武器，她把小小的匕首从鞘里拔出来，寒光一闪，短小的刃处隐约映出了科尼亚人胸前的宝石图案。
科尼亚骑兵追得越来越近。左翼的科尼亚人甚至已经拔出马刀，准备横砍过来。
“来吧，科尼亚人，谁怕谁！”爱葛莎像得了失心疯般癫狂起来。她愤愤地抽出收在马鞍中的刀，用尽全力挥出。马尔高的耳边响起一连串的砰砰声，爱葛莎并不占优势，她是女人，用得还是左手，在力量方面被彻底的压制。如果不是马尔高拽住她，她可能早就跌下马了。
“换我来，你操纵马！”
“不用。”杀红眼的爱葛莎斩钉截铁地否决了马尔高的提议。
左翼的科尼亚人正在用母语欢呼胜利，他已经从刀剑的碰撞中感受到了爱葛莎的疲弱，他有自信在接下来的三刀里砍下这对狗男女的头。
“还是换你来控制马吧。”马尔高又说道。
“你先低一下头，箭又飞过来了。”
“该死！”马尔高快要疯了。
他按爱葛莎的命令，垂下头，心里碎碎念。果真如传言中的那样，科尼亚人善弓。即便同伴就在目标身旁，他们也敢射出手中的箭矢。
左翼的科尼亚骑兵抓住这个当口，高高扬起手中的马刀。爱葛莎半倚在马尔高胸前，她很明白，自己硬拼是拼不过科尼亚人的，但她是一名杀手。杀手讲究的是一击致命。
距离已经够近了，爱葛莎的右手紧紧地捏住匕首柄，她精通投掷，在这个距离下她有自信把匕首扔进科尼亚人没有任何防护的眼睛里。
赶在马刀挥下前，匕首被甩了出去，它在空中划出一条致命的弧线，精准地嵌进了科尼亚人的眼球中。左翼的科尼亚骑兵发出凄惨的嚎叫，挥在半空中的马刀无力地开始向下垂。
“马尔高，靠过去，杀了他。”
“我知道。”
战马微微转向，爱葛莎左手挥起刀，一记漂亮地横斩。科尼亚骑兵倒栽下马。还有两个。爱葛莎舔了舔冻得发紫的嘴唇，她觉得体内的血正在燃烧。女杀手竭尽全力回想着自己从达伍德，从夜愿的伙伴那里学到的各式各样的技巧。
“马尔高把马骑到那边的树儿那。”
马尔高顺着爱葛莎的手指，看到了一颗不大不小的树。因为是冬天，上边干突突的，只留下比较粗壮的枝干。马尔高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他下意识地选择了相信爱葛莎。
马儿嘶鸣起来，拼命加速，载着杀手和间谍总管冲向树林。
爱葛莎利用这个时间差，取走两支箭，还背上了马尔高的弓。
成败在此一举。
一、二、三——她在心底默念着，悄无声息地计算距离——就是现在。
爱葛莎从马背上跳了起来，她的右手挂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接着凭借最初的动能把身体甩向树的主干。下一秒，她的脚底传来凹凸不平的触感。她知道自己已经蹬住了树干。马尔高目瞪口呆，他半回头，亲眼目睹爱葛莎像猴子样，用了不到三秒就爬上了树枝。
同样惊讶的还有科尼亚人骑兵。一直追在马尔高身后的弓骑兵，还没来得及调转瞄准方向，他的战马便已接近大树。科尼亚人眼前一黑，一团黑影遮盖住了他大半视线，爱葛莎没有张弓搭箭。她手握箭矢，借助高处下落的力量，把箭头刺进了科尼亚人的心脏。冰冷的箭矢毫不留情地穿透铠甲，一口气插进雪地里。
爱葛莎没有停下动作，她一个滚翻，张弓搭箭。这一次她的目标是追在右翼的科尼亚骑兵。
“嗖”的一声。
夺命的箭矢飞向最后一名科尼亚人。马尔高催动战马，他知道爱葛莎力量匮乏，果不其然，箭矢虽然命中了科尼亚人的胸甲，却只是将将刺进甲胄。但这一箭造成的恐惧，却已经弥漫在科尼亚人的心底，马尔高趁势冲锋，手起刀落间，杀死了最后一名科尼亚人。
北风呼啸，马尔高调转马头。手里握着长剑。鲜血正从剑尖滴落地面，染红了一小片的雪。
爱葛莎取出了刺进弓骑兵心脏里的箭。两个人微妙地对峙起来，过了好半响，马尔高率先打破了沉寂。
“起初……我想你是为贵族工作的……看来我错了。你……其实是杀手吧？或许……还是夜愿的杀手？我跟过他们一段时间，你刚才上树的动作很流利，夜愿的刺客在飞檐走壁上都很擅长。而且你刚才展示的技巧，全部都是刺客该有的技巧，弓箭用起来应该不如弩来得顺手吧？”
“我什么都不会说。”爱葛莎一手握弓，一手握箭，但她没有张弓搭箭，只是保持着对峙的姿态。
马尔高骑在战马上，他离爱葛莎有些远，在这个距离发动冲锋很有可能被爱葛莎射出的箭矢伤到，但他和爱葛莎一样，没有催动马匹为自己谋取优势，只是保持着对峙的神态。
“我还真是遇见了位有意思的杀手。”马尔高情不自禁地笑了笑，他把剑扔在地上。
爱葛莎不可思议地看向马尔高：“你不像做这种事的人。”
“你也不像个杀手。谢谢，你刚才救了我，我认为你是个……好人。”
“杀手也算是好人吗？”
“不知道。我又没见过你当杀手的一面。”马尔高跳下马，“我只是说，我认识你的这几天你表现得像个好人。”
“谢谢，我一直如此。是你先救我的，我讨厌欠人情。”
“你应该明白，那时候我扔给你剑不过是在利用你。我一个人怎么都打不过一名全副武装的骑兵。”
“你明明比我强。”爱葛莎偏了偏头，陈述事实。
她和马尔高交手过，深知马尔高的能力。
“如果是指正面格斗的话，我可能比你强一点，也正是因为这个，我才判断出你是杀手。你在出其不意方面，太令人深刻了。你的经验很丰富，恐怕已经杀过不少人了吧？”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爱葛莎面如土色。寒风刺得她难受。脚底，仿佛被冻住了样，她甚至怀疑自己回到城里，几天内还能不能下床走动。
“很冷吧，你从刚才起就只穿了袜子。”马尔高退下了自己的靴子，顺手解掉围巾，把它们一同扔在雪地里，“你刚才救了我好几次，这些就当做谢礼了。佣兵小姐，能把芳名告诉我吗？”
“爱葛莎。我只有这一个名字，从来不改。”
“真是个好名字。那么爱葛莎小姐，希望在未来，我们永远不要再见面了。”马尔高骑上马，望向尼亚波利斯，“我会查清尼亚波利斯的粮食问题，我是真心看不惯尼西亚发生的这一切。律法会给予罪人公正的审判，我不确定你是不是夜愿的人，也许亚利山瑞特还有别的刺客组织。但这一次，你们就站在一旁看着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等等，你究竟是谁？”
没有回答，马尔高纵马疾驰。他的背影印在爱葛莎眼底，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明明是死里逃生，还摆脱了某个大麻烦的纠缠，但她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女杀手穿上男人留下的靴子，有意无意地嘟哝了句：“你的靴子可真够臭的。”
想甩掉夜愿？那是不可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