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女皇之前说的一模一样，她一整天什么都没做。皇帝高高挂起，北方、南方，明争暗斗。该备战的备战，该下绊子的下绊子，没人知道这诡异的状态会持续多久。
改变的，或许只有气氛。不知从何时起，大圣宫里的空气变得紧张、令人窒息。这点，就算是刚刚入住没多久的莱茵都察觉到了。
不久前，训犬师和太监在遛狗时恰好遇见了皇帝的大臣。他们并非第一次见面，早在莱茵第一次进宫时，安德烈和卡特便与他撞了个正着。现在，他们又遇到了。唯一不同的是，安德烈和卡特再也没了那种余裕，两位年过五旬的老者面红脖子粗。
“安德烈，现在要怎么办？我们低估了他们对南方的控制力，天神在上，鬼知道他们在南方居然有这么强的势力。”
“卡特，小点声。这里是大圣宫，你生怕皇帝听不见吗！”
“安德烈，我丑话说在前头，出了事，到时候可……”
“我知道，你不必说下去了。如果不成功，所有责任我来担。约翰陛下之所以提拔我当财政大臣就是为了让我保护女皇，遏制南方军阀，捍卫帝国中央，在这件事上我绝对不会退让。”
“你的方法会让南方出大乱子的。”卡特的声音实在太大了。莱茵身边的太监自觉地捂上耳朵。
“那就让它乱。没有收益的领土，只会是帝国的负担！”
莱茵听不懂大臣们的话，但他明白，许多不好的事正在发生。
“莱茵阁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我们还是把女皇心爱的猎犬带回去吧。”
“好的……一切听您安排。”在太监的要求下，莱茵草草地结束了今天的工作。
等他回到住地，乏力地倒在床上时，一股幽香传来。莱茵下意识地睁开眼，颇为怀疑地打量四周——整洁的床铺、透亮的家具，干净的地板，和他刚住进来时完全是两副样子。
一瞬间，莱茵甚至怀疑自己走错房间了。直到他的视线捕捉到角落里的某个身影，他才安下心来。
那是名女人，看起来快30岁了。她正趴在地板上，努力地用抹布清除污渍。训犬师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因为女人的身材实在太火爆了，那浑圆的臀部，那优美的曲线。
或许是因为盯的时间太久了，打扫地板的女人终于察觉到莱茵的存在。她习惯性地挽了挽棕色的长发，规规矩矩地站起来，立在原地，像杆子样笔直。
“莱茵阁下，您回来了。”
莱茵尴尬得口吃：“请……问，是是是……您……您帮……我我我……打扫……干……干净的吗？”
“是的。”女人面无表情。在她看来，莱茵的问题很没营养。
“我是莱茵，负责给皇帝训练猎犬。”
“我知道。”和莱茵不同，女人的声音四平八稳。
“请……请……问，您是谁？”
“在大圣宫里，名字不重要。”女人的表情黯淡下来，“重要的是你的职务，你的作用。”
“我负责给皇帝训练猎犬。”莱茵重复了遍自己的工作，期待女人的回答。
“女皇陛下让我照顾您，因此，照顾您就是我的工作。当然，我不是很清楚照顾您要照顾到哪一步，因为女皇陛下没说清楚。如果您有清扫方面的工作，可以随时找我，大致就是如此。”
“那我该怎么称呼您？”莱茵试图刨根问底。他搞不明白，眼前的女人为什么这么讨厌说出自己的名字。
“您怎么称呼我都可以。喂，唉，那谁，那女人都可以……现在的我，在大圣宫里就是这么个存在。”
“这也太无礼了……”
“莱茵阁下。”女人一本正经地收好卫生器具，半只脚迈在门槛上，“对人礼貌，对物就不用了。女皇陛下过会儿可能要来，我点了香料，还请您不要熄了它。”
“那个……你还没……”女人越走越远，把莱茵晾在了屋里。
训犬师坐回自己床上，苦恼地挠头皮：“我应该没得罪他她吧，怎么感觉她好像非常讨厌我呢……”
沁人的香味不断涌入莱茵鼻中，却丝毫不能缓解他的纠结。贫民窟中的生活，让他学会了一个道理。多一个朋友多条路，多一个敌人多堵墙。好在一个人及时的出现了，她的到来让莱茵再也没闲心纠结刚才的女仆，因为来到这儿的是帝国皇帝。
女皇穿着紫色的绸子，和上回不同，这一次莱茵离女皇很近，他甚至能闻到女皇身上的香水味。
“驯鹿，我的猎犬还好吗？”
“陛下，它们都非常好。”莱茵想跪在地上，却被女皇一把拉住。
小小的训犬师在心里惊叫，我摸到了女皇。天神在上，这一切就像做梦。
“是吗，那就好。莫里斯打发个人去把小家伙们带过来，再找个人拿份果盘。”
“您的意志。”莫里斯倒退出屋子。即便如此，莱茵的房间依然显得拥挤。
女皇不是一个人来的，她的身边跟着无数的仆从。起初，莱茵还觉得自己房间很大，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好了，驯鹿。今天你就好好坐着，我要和你好好聊聊。”
“您的意志。”莱茵拙劣地模仿莫里斯。直到现在，他也不清楚女皇为什么要叫他驯鹿，尽管他听过红鼻子驯鹿的故事。
“住的还习惯吗？”女皇说话像唠家常样。
这让莱茵放松了不少。
“一切都好……有人帮忙收拾屋子，有人送饭……我只要帮陛下照顾好猎犬就行。简直……就像生活在天堂样。”
男孩的诚恳让女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天堂？也是，贫民窟的生活肯定很艰难吧？”
“您知道？”莱茵瞪大了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女皇故作神秘地抿起嘴：“当然，我可是皇帝，是坐在天神右边的人。天神每天晚上都会在梦里和我说悄悄话。”
“真的？”
“当然是骗你的了。”女皇再也忍不住，失仪地抱着肚子大笑，“驯鹿啊，你还真是傻啊……作弄你实在太好玩了。”
“不是吗……”莱茵自觉跟不上女皇的思路，傻傻地坐在原地。没曾想到，女皇居然趁势靠了过来，还两只手按在他脸颊上。
四目相对，莱茵能听见女皇的呼吸声，如果她是一名普通女孩，他早就惊呼“太美了”。但她是女皇，莱茵只能愣神地、宛如灵魂出窍般僵住。
“驯鹿啊，这么近距离地看，你果然长得很俊俏啊。虽然傻了些，却是我喜欢的类型。”女皇的声音轻柔娇美。
像棉糖样一字一字地直轰莱茵心底。训犬师彻底傻住，这算什么？表白吗？他们地位是不是差得太多了？莱茵经常听讽刺诗人唱诗，也知道贵族喜欢养情人，莫非……
“啊咧啊咧。”莱茵胡思乱想的时候女皇松开手退到一边，“一不小心把驯鹿吓坏了，嘛。是我太激动了，顺着心情就做起来了。”
她的语气很诚恳，莱茵心跳得快急了，眼看就要蹦出胸膛，女皇话锋一转，吆喝下人。
“你们刚才什么都没看见，对不对？谁要是把刚才的事传到莫里斯那儿，别怪我心狠手辣！”
火热的空气冷了下来。女皇的话如一盆冷水，泼到了受荷尔蒙影响的莱茵身上。训犬师再一次意识到她是女皇，即便有机会做她的情人，也算不上什么好事。他实在太卑微了。
皇帝身边的仆人总是宫殿里最勤快的。女皇和莱茵间的小插曲刚一结束，小黄门便捧着猎犬来到屋子里。
正如传闻的那样，女皇非常喜爱猎犬。她把两只小可爱放在膝间，温柔地抚摸它们的毛发。莱茵则趁势介绍这两只猎犬的品种。他时不时用余光打量女皇的脸庞，试图从少女稚嫩的脸上获取信息。令他惊讶的是女皇的眼睛。那双碧蓝色瞳孔里仿佛藏着无数的蜜糖，甜得要把人化了。莱茵甚至怀疑她是不是自己觐见过的那位女皇，现在的她，活像一名恋爱中的少女，而不是一名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她就那么喜欢猎犬吗？莱茵不禁疑问。
“驯鹿，你刚才说的我都知道，要不换我跟你讲讲曼萨特猎犬的特点……”女皇的声音如磁铁般吸引着众人的耳朵。
莱茵目瞪口呆，女皇对曼萨特猎犬的了解远远超过他的想象——她甚至能讲出许多莱茵才刚刚发现的东西。那些特点如果不是长年饲养，根本不可能知道，而莱茵刚才卖弄得知识不过是初学者的见闻罢了。
“陛下懂得真多。”训犬师并不是在拍马屁，他自认自己是实话实说。
女皇轻轻一笑，话如决口的大堤般滔滔不绝。只是，越到后面，女皇的眼神就越无光。
“……我知道的大概就这么多。其实也不是我懂得多，是我以前的朋友告诉我的。我只是把他的话全记下来，复述了遍。嘛，驯鹿，真是的，居然让我说了那么多。都是因为你，害我又想起之前养的那两只曼萨特猎犬了。”
“陛下是个善良的人啊。”或许是气氛过于恬淡悠闲，莱茵没头没脑地蹦出这么句。
站在女皇旁边的莫里斯听了，眼睛都快冒出火了。这都哪跟哪，虽说话是好话，但能不能说得正式些、婉转些。她是皇帝，不是邻家刚长大的小女孩啊！
“我看起来非常善良吗？”
“恩。我在猎场的一位前辈说过。爱狗的人都是善良的人。”
莱茵的吹捧让女皇很受益。这个马屁算是拍到点上了。
“和驯鹿在一块聊天还真是开心啊，我以后会多来的。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还得去处理下南方的军情。啊……对了……”
站起来的女皇比莱茵还高半头，事实上，当她站起来时，所有人都低下头，弯起身子。在这小小的屋子里，她可能是最高的人？
“雪莉在哪？她不是负责照顾驯鹿的吗？跑哪偷懒去了。”
雪莉？
莱茵的脑海里马上浮出一个身影。鬼使神差地，他接了女皇的话头。
“陛下，她打扫完屋子，点上香就出去了。”
“是吗？还真是懒散啊。”女皇的心情如书本一样，说翻就翻，“她这么照顾你，你没意见吗？”
呃，怎么突然到我身上了？莱茵心里叫苦不迭。在女皇的威压下，他下意识地想把责任推走。
“雪莉……小姐……说陛下没讲明白要怎么照顾，照顾到什么程度。”
对不起了，雪莉小姐。可惜，雪莉是听不到莱茵心底的歉意的。
“照顾？呵呵，还真像她说的话。果然是个**的女人，她这么饥渴，我就成全她吧。驯鹿，你听好了，从现在起，雪莉就是你的了。你想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男女方面的事我也不会管，只要别搞出人命就行。莫里斯，把这里管事的喊过来。”
大圣宫的管家汗如雨下，他小看了女皇对雪莉的恨意。等他把管事的喊来时，赶在女皇说话前，他凑到女皇耳边，提醒她。
“陛下，雪莉再怎么不是，也曾经是先皇的女人……”
女皇的脸色更差了，她银牙紧咬，深吸一口气才改了刚才的话。
“好吧，那这样好了。驯鹿，还是那句话，你想让雪莉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男女方面的事另算……起码……你们不能……真的进行那种……就是那种……会生出孩子的事……”她的脸红得透透的，憋半天才说完，“恩，就这样，给驯鹿你的话说完了。接下来是管事太监，给我记住了。如果雪莉在执行完驯鹿的命令后还有余裕，那就给她找活干，什么扫厕所，刷马桶的活都可以。总之，除了睡觉吃饭外，别的时间不准让她休息。”
“您的意志。”
在大圣宫，没人敢违背女皇。只要不随意杀人，不违背教规，她的命令便是一切。谁会为了上任皇帝的一个情妇而触怒新皇呢？
正如女仆对莱茵说得那样，大圣宫里最无意义的是名字。
